蘇非煙根本不理她,語意微帶強硬:“……事事件件,師姐哪怕不願意正麵相對,自己走便是。一隻血猩獸也能入魔?當真世所罕見。”
這意思就是說雲棠貪生怕死還撒謊。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雲棠也不用再堅持己見,她滑出去老遠:“筆你。”
蘇非煙看她離開,麵色冷淡,心底反而鬆了一口氣。如果說雲棠也留下來,她可不知道一會兒彆人能不能看透雲棠就是雲棠,膽小如鼠,而她才是……真正的修真者。
蘇非煙提劍而起,同時對身後跟著她過來的藍成和其餘五名弟子道:“血猩獸的弱點在脖子,我們用離合劍陣,上!”
蘇非煙言語冷淡從容,又素有美名,加之此刻勇於同血猩獸搏鬥,自然在眾人心中光輝萬丈。
藍成等人點頭:“好!”
當即,漫天劍光飛舞而起,以蘇非煙為首的七人劍陣攻向血猩獸,一個金丹頂峰的妖獸,在劍陣的威力之下,怎麼也都會敗落下去。
然而,這隻血猩獸沒有,它仍然雙目赤紅,喘著粗氣,和七人的長劍鬥得有來有往,甚至隱占上風。
藍成不由驚訝,是他感覺錯了嗎?剛才血猩獸撥開他的長劍,似乎並沒花大力氣,反而像是隨手一撥。
藍成心裡微驚:“小師妹。”
七人當中除了藍成,蘇非煙劍術最高,見藍成詢問,蘇非煙手心裡其實也有汗,這不該是金丹巔峰妖獸的水平,超出了一些。
……在戰鬥中發現這種事,最明知的做法就是趕緊抽身,可是蘇非煙剛才才說過雲棠貪生怕死,不願麵對大事……
若讓蘇非煙此時走,她不甘心。而且,剛才那一瞬間,蘇非煙明顯感受到眾位弟子是向著她的,他們都注視著、崇拜著她。
蘇非煙眸光一暗:“沒什麼問題,剛才的劍陣我不小心分神了,所以你負擔的壓力會比較大。”
真的嗎?藍成有些猶豫,蘇非煙這樣的劍修,會在作戰時分神?
但他也想不到蘇非煙為什麼會撒謊,又信任蘇非煙,便繼續支撐劍陣。
這時候,隊伍中一個劍術稍弱的弟子有些受不了,道:“我這邊也很難過,那妖獸碰我的長劍一下,我感覺我的劍都快脫手,這……真的是金丹巔峰的實力?”
不會真的入魔了吧?
現在哪怕血猩獸真入魔了,蘇非煙也不能讓彆人知道。否則,她之後不隻得不到彆人的尊敬,甚至還會被怨懟。
蘇非煙冷冰冰且強硬道:“是你劍術太差,區區金丹巔峰妖獸罷了,在我這兒,它的力道是正常的。”
蘇非煙身為玄容真君弟子,在宗門內一直屢有美名,她其實有些自負於自己的修為見識,之前大師兄他們壓著她她也罷了,但剛剛說話那人不過是個普通弟子。
那弟子無奈,隻能聽蘇非煙的話。
蘇非煙不再理會他,高聲道:“諸位師兄,這隻血猩獸修為高深,師妹一人難支,還望師兄們相助。”
如果所有人齊上,那麼不論這隻血猩獸多古怪,都會被殲滅。
隨著蘇非煙的話,一些弟子紛紛站出來,說來他們這些劍修,大多性格直接,他們也想殺了那隻血猩獸。
大部分弟子都禦劍飛過去,和血猩獸戰在一塊兒。
唯有宋贈等人沒動,那位李師兄見狀躑躅:“這……我們要不要?”
宋贈緊緊皺眉:“不,你沒發現無論去了多少人,那隻血猩獸都和之前的狀態一樣嗎?”
一個真正被逼到絕境的妖獸,是像剛才的白頭靈火猴那樣,而不是像這隻血猩獸一樣遊刃有餘。
宋贈正思考著一會兒若是其餘人全敗下來,他就將自己的劍扔出去,為他們豁開一個逃出來的口子。
場上清醒的人也不隻宋贈,大多數弟子齊齊朝血猩獸攻去,他們以為這一擊必中,然而下一刻,血腥獸的身軀猛地再長大四五米,雙臂揮舞,他們的劍齊齊斷掉,胸口被一掌拍下,全部從空中跌落。
一個弟子被血腥獸接餃子一樣接住,直接伸手撕開手臂,鮮血噴湧而出,血猩獸將斷臂放在嘴裡嚼碎,又將他的身體朝嘴裡送過去。
宋贈看不過眼,擲出長劍,斬斷那名弟子的衣服,他才從空中掉下去,免於葬身猩猩口中。
蘇非煙出劍最猛,她受的傷也最狠,現在胸口劇痛,根本救不了彆人。
“它真的不隻金丹巔峰實力。”
“你們看!他眼裡有魔紋!真的是魔!”
“被騙了……”
這些弟子現在被擊中,相當於廢了一半,逃也逃不走,他們隻能等待死亡……不,或許真武境能替他們撿回一條命,但下半生渾渾噩噩地過著,還不如去死。
後悔,縈繞在所有弟子心中的就是後悔。
如果他們剛才堅持聽雲師妹的話,現在怎麼會落得這個下場?
藍成的腿被血猩獸給打中,現在血肉模糊,他躺在地上:“小師妹,你剛才為什麼……要說,它沒問題……”
藍成怪自己聽信他人,可是當時蘇非煙的語氣實在是太篤定。
蘇非煙也咳出一口血,麵露難色,此刻她的心也灰了:“我……我以為不是金丹巔峰,也沒有這麼強……我們這麼多人……”
她美目中露出絕望:“……大師兄、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救我們。”
蘇非煙朝著不遠處宋贈等的方向輕呼,現在能救她們的,隻有宋贈他們了。蘇非煙不想死,她還那麼年輕,仙途不過起步,她不想死,也不想變白癡。
宋贈的劍沒了,但是與他一同長大的藍成等人危在旦夕,他手心裡全都是汗,已經想不顧一切去救人。
藍成遠遠看出宋贈的猶豫,他揮舞雙手,手在嘴上做喇叭狀:“大師兄,彆過來!你們快跑……”
這麼多人都打不過血猩獸,再叫宋贈他們回來,藍成會內疚一輩子。
黃泉路就那麼大,人太多了擠得慌。
藍成眼中已經快有眼淚,血猩獸這時已經又扯斷一個修士的臂膀,像是扯斷香蕉一般。
絕望籠罩著這七十七人。
忽然,他們聽到一句玉珠一樣清脆、元氣十足的女聲:“你們是不是傻逼?現在一劍給自己刺過去,讓真武境把你們彈出去啊,一定要等到血猩獸把你們變白癡才願意?它是你們爹嗎你們上趕著當孝子賢孫?”
對!
雖然瀕死的傷很疼,而且一個不好控製不了力道,也許真的救不回來,但是總比變白癡要好。
這句粗鄙的怒罵聲在眾人聽來宛如天籟,他們齊齊望過去,天邊過來的正是雲棠,她那張臉在夕陽底下嬌美動人,嬌憨柔弱,又微沉,像是非常生氣,身後如有狗在追,跑得特彆快。
不,不是狗在追,是……一大群猴子!
雲棠被一群白頭靈火猴追著打,有些靈火猴見靈火燒不到她,就瘋狂地扔一些橘子甘蔗過來,雲棠被砸得滿頭是包。
她要氣死了,雲棠懷裡抱著好多山菌,同時挑釁那些猴子:“你們這些智障,連扔東西都扔不準,是在給我表演猴戲?要不要我給你們點賞錢?”
“你們是在和我散步嗎?傻逼,都說了多少次了你的甘蔗扔不準,不能留著給你爹上墳用?”
所有人:……
唔,好像沒有見過雲師妹這麼罵人。
那些猴子已經快氣死了,猴子本就具有一定智慧,雲棠這麼一路用山菌和怒罵將它們勾引過來,看準時機,繼而將手中的山菌全部扔出。
山菌飛到空中,白頭靈火猴全部朝它撲過去,而已經瘋狂的血猩獸也聞到山菌的氣味。
它也同時伸手。
雲棠看準時機,她伸手在腰間一摸,自從金丹期,她可以使用和之前差不了特彆遠的萬劍歸宗。
萬劍歸宗看起來隻是極普通的一招,甚至這些金丹期的弟子隻知道雲棠劍氣有些濃鬱,實則……四麵八方的空氣中,如果有另一個能掌握劍意的人來就會發現,密密麻麻全是劍影,萬劍、歸宗。
“噗嗤、噗嗤”的聲音,隻一瞬間,白頭靈火猴死傷過半,就連血猩獸也被重創。
雲棠有些累,按照現在的靈力來說,萬劍歸宗就隻能有這點威力了。
血猩獸巨大的身軀縮小許多,這些妖獸全捕捉不到雲棠的劍意,四周都是殘兵敗將,它們自然以為是對方所做,頓時,白頭靈火猴和血猩獸打了起來,直撕得天昏地暗。
一群猴子打一隻猩猩,場麵鮮血和長毛亂飛。
雲棠道:“你們還不動手?”她覺得這群人太過正直,可能理解不了,直接道:“你們還不出真武境,等著一會兒它們哪方沒死來殺你們?”
眾人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心狠些的,直接伸手在自己身上一拍,狂吐鮮血,然後身形消失。
頓時,空氣中滿是吐血的聲音,這些弟子們該狠時也能狠,沒對自己留手。
藍成道:“多謝六師妹。”繼而決絕地抹了脖子。
蘇非煙其實對自己下不了那個狠手,但她見周圍無人理睬她,也隻能拍向自己的肩膀。
雲棠、宋贈等也用這種方法出去。
她們一睜眼,就見到妙繆真君、芷弱真君,其餘本瀕死的弟子們身上的傷也隻剩下一半,因為真武境的奇特之處,一出來那嚴重的傷會減輕至少一半。
丹朱峰的弟子們給眾人治剩下的傷。
妙繆真君看著雲棠和宋贈:“你們嚇死我了,不到時間我根本打不開真武境的傳送門,看見血猩獸的異樣,我原本要去稟告宗主強開傳送門,幸好看到了雲棠的舉動。”
妙繆真君也非常擔憂,那都是太虛劍府的人才,怎麼能出那等大事,幸好有雲棠,所以她趕緊去聯係芷弱真君帶醫修過來治療這些弟子。
芷弱真君本就是敏感的醫修,眼底隱泛淚光,適才夕陽如血,七十七名弟子齊齊自戕的畫麵太過震撼,他們太虛劍府縱然有千百般迂腐、缺點,卻也正是有諸如此類的優點,才能長存於世。
妙繆真君也不禁唏噓,雲棠有些不習慣感傷的氣氛,她道:“真君,我們都安全出來了,那些便不再重要,真君,這次曆練考核是什麼標準?”
妙繆真君道:“我從水光鏡裡看到的你們表現,我會打分,還有你們完成了任務也會加分。”
雲棠眼睛一亮,她從身後拿出一朵山菌:“真君,我們完成任務了。”
她一直將這朵山菌留著,沒有丟出去。山菌傘蓋顫顫,散發出清新的香味,就像是暴雨之後新生的生命。
妙繆真君道:“嗯,你是第一名。”
她解釋:“你拿到了珍寶,同時,這一個曆練,你將我教的催生花葉術、幻身訣全都嫻熟變幻使用,有勇有謀,你一定是我這兒的第一名。”
雲棠回太虛劍府後,還沒當過第一名。
她現在靠著在太虛劍府學到的東西拿到第一名,咧開一個開心的微笑。
既然都說到了成績,妙繆真君繼續說下去:“宋贈,第二名。首先,你們隊拿到了珍寶,其次,你麵對血腥獸並未一味衝鋒,有清醒判斷,再次,其餘弟子險些命喪妖獸之口,你棄劍救他,算是有義。”
宋贈沉穩地多謝妙繆真君。
妙繆真君一個個點評過去,雲棠隊中的人都因為有山菌和並未衝到血猩獸麵前,排名比較高。
緊接著,妙繆真君說到藍成:“你勇鬥血猩獸,最後危難之際,尚且顧念同門情誼,讓宋贈離開,此為義薄雲天。你排名十二。”
……蘇非煙麵色一白,當時她似乎叫宋贈他們來救她。她其實並不是故意的,蘇非煙忍不住慌亂地辯解:“真君,我當時也不是有意叫宋師兄他們過來,隻是我和他們之前都是那樣,我們感情很好,我一時忘記了。”
蘇非煙臉色蒼白、楚楚惹人憐。
但是現在這些弟子全都心如止水,甚至覺得她麵目可憎。沒有人能做到欣賞、同情一個差點害了那麼多人的人。
當時第一個七人劍陣和血猩獸對峙時,蘇非煙真沒感覺到血猩獸修為的不對勁?
可是,她卻說那是正常的,她說剛才的劍陣是她分心了,所以說彆人才覺得力量超標。
妙繆真君現在看蘇非煙的神色也完全冷了下來。
她冷冰冰道:“蘇非煙,你既然提前說了你的解釋,那我也先說你的成績。血猩獸的確入魔,你判斷失誤,此為其一。不顧自己的實力與血猩獸衝突為其二,本君有水光鏡,你是否分神本君看得一清二楚。”
當時妙繆真君真是恨不得衝進去讓他們快逃,卻眼睜睜看著蘇非煙說那就是普通的金丹頂峰的力量。
“其三,你明知有這麼大的問題,還招呼其餘師兄過來,有沒有在意過彆的師兄的性命?其四,當時情況危急,你還去叫宋贈譚明他們救你,你是想全軍覆沒在裡麵?”
當時的妙繆真君彆提多揪心了,除了一跑就打死不回頭的雲棠,其餘的所有弟子都被蘇非煙拉進渾水。
這樣的人,妙繆真君真是瞧不上。這就是雲河堂主說的省心的好女兒?罷罷罷,以蘇非煙的性子,怕不是好女兒,也一定要表現得最好。
蘇非煙聽妙繆真君那冷淡的話語,心中前所未有的慌亂,她道:“真君,弟子……弟子隻是想要殺了血猩獸……弟子以為這麼多人一定可以。”
“蘇非煙,多餘的話你可以不用再說。本君知曉你天賦高,本君也承認此點,但是一名修士需要看清自己的斤兩,該處的風頭出,不該出的風頭不出。”妙繆真君哪裡看不出暗藏在蘇非煙心裡的心思,她就是想區分開她和雲棠,讓眾人覺得雲棠臨陣脫逃,而她臨危受命。
這種人,眼裡心裡隻有自己。妙繆真君麵色冷淡,徹底厭惡蘇非煙:“你本次考核分為零,並且,本君禁止你再參與本君的課,妙檀峰不再歡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