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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太虛劍府像是一隻沉睡的巨獸,臥在青山之中。
蘇非煙嫋嫋婷婷站在月溶殿外不遠處,立在院中,遠觀月溶殿。她神情清冷,有淡淡哀戚之感,身形看似柔弱,卻非常堅定。
她想,她提供了這麼多消息,可是爹娘處理這件事時,一樣要和親女兒關上門來。
陳辰從月溶殿一出來,就看見一身雪白的蘇非煙,他短暫地愣了一下,然後衝上前:“是你對雲河堂主他們告的密?”
他語氣很不客氣,蘇非煙受不得這種態度,向後倒退一步。
陳辰看著蘇非煙這張臉,明明和之前一樣清純堅韌,此刻在他心中眼中卻宛如蛇蠍。他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雲棠救了你、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命,你就是這麼回報她的?你到底有沒有心?”
蘇非煙喉嚨一動,陳辰的話說到蘇非煙的心坎處,她也並未像之前那樣示弱不答,而是道:“我有做什麼嗎?我說的都是實話,她的確有魔氣,的確和魔域的人相熟,會魔功,否則哪怕入魔,也不該打敗那些厲害的魔。她是一個危險分子,你們這些人要麵子、講情義,所以一個也不肯說出來,那我去做你們眼中的惡人,為了彆的無辜的師兄師姐,我甘之如飴。”
蘇非煙一口氣說完,好似這樣自己就真的沒錯。
陳辰嘴角扯出一個不屑的弧度:“你說這些你相信嗎,好,既然你說雲師妹和魔域的人相熟還有魔氣就可怕,當時在魔域的魔過來時,你怎麼有臉躲在她身後?你說她是你不恥的魔,你應該推她出去,怎麼當時仰仗著她的庇佑過活?”
陳辰今日著實被氣得狠了,雲師妹做了一切,回來沒有功勞,反而被指責一堆莫須有的事情。
他一字一頓道:“蘇師妹,你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蘇非煙睫毛顫了顫,仍然身姿挺拔地站在陳辰麵前,陳辰道:“而且蘇師妹,我們是怎麼落在魔域的人手中,你是不是忘記了?本來我們能安全撤回太虛劍府,是誰擋著所有人的道!藍成師兄、方長師兄……我們死了上百人,這些人的命按照蘇師妹你的邏輯,你要不要也去還一還?”
“不是我。”蘇非煙克製不住提高聲音,聲音有些尖銳,“我當初說的……也是正確的考量,雲棠有問題,確實不該進護山大陣,如果你們不堅持保下她,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害死他們的不是我,是雲棠,是他們自己。”
這麼多條命,蘇非煙背負不起,所以,她的內心告訴她,不是她的錯。
陳辰這下一顆心前所未有的涼:“所以騙過魔域的人,救下大家的雲師妹不配活著,不想恩將仇報的大家不配活著,隻有你配呢。蘇師妹,你活得安心嗎?沒有雲師妹、沒有大家在那個青衣魔手中救下你,你現在在哪兒?”
陳辰這句話一落,蘇非煙眼皮忽然狠狠跳了幾跳。
她臉上閃過非常明顯的慌亂,讓陳辰也覺得有些古怪,蘇非煙的臉皮可不像那麼薄,能被他幾句話說亂心神。
實則,蘇非煙想到了方長。
當時她原本要被骨魔的骨鞭給掃到,幸好方長師兄及時趕來把她一把抓過去,骨魔的骨鞭落空。
可是,蘇非煙看到方長身後又跟過來一隻魔,他手舉鐮刀,眼看便要拿下他們二人的手籍,蘇非煙當時實在是太害怕了,她害怕……所以她下意識把方長師兄推了過去,自己立刻逃開。
她不是故意的,隻是當時太過害怕。蘇非煙儘力鎮定,這個事情無人知曉,必須爛在心底。如果當時她不那麼做,那麼兩個人都會死……
陳辰這時候道:“你心慌什麼?看來,果然沒錯,你的確是妒忌雲師妹。”
蘇非煙的手指甲掐在自己肉裡:“我妒忌她?也許吧,但是陳師兄,難道我不該討厭她嗎?她回來之前,你們都說我是個很好的師妹,她回來之後,我哪怕是說實話,做正事,你都要為了她來討伐我。”
“不,你說錯了,是你恩將仇報、公報私仇,所以彆人才討厭你。”陳辰道,“太虛劍府是雲師妹的家,你要她因為顧及你就不回自己的家?你要我們因為顧及你,就得厭惡雲師妹?蘇師妹,一個人可以有野心,但是你的野心隻能是靠自己實現,而不是時時刻刻盯著彆人,容不得彆人好。正是因為你這一點,大家才疏遠你,雲河堂主他們視愛你,看不透你,不代表彆人看不透。你這點不改,無論雲師妹優秀與否,你終究會失去人心。”
蘇非煙聽陳辰說這樣一長段話,反正陳辰都已經說到這份兒上,她冷笑一聲:“隻要沒有雲棠搗亂,多少損失的形象我不能補回來?”
正是因為雲棠的存在,才讓彆人覺得她蘇非煙差。
隻要雲棠的光芒慢慢晦暗,所有流言,都能被她操控,不過是時間問題。
蘇非煙非常自信,她說完這句話,便聽到房門被“咣啷”一聲撞開的聲音,雲河暴怒的聲音響起:“來人!抓住這個逆女!!”
今日白天過後,太虛劍府守衛森嚴,聽見雲河的暴喝聲,碧天峰上的巡邏弟子立即趕過來,抽出手中長劍。
雲棠憋著一口氣,強打起精神,巡邏弟子們的劍丁零當啷刺出,雲棠身姿如柳,從錯落的長劍中穿行,長劍無數次貼著她的腰身過去,貼在臉頰上,削斷她的幾根發絲。
她的劍都碎了,當即以臂為劍,鉗住一個巡邏弟子的脖子,手肘在他的手上一撞,那名弟子的長劍登時落到雲棠手中。
她有了長劍後更是如虎添翼,不顧周身的長劍,能躲的則身姿靈巧地躲過去,稍強些的她便踩到彆人的劍尖上,借著彆人的力氣送她出去。
雲河捂著肩膀,雲蘇氏心疼地扶住他。
誰能想到雲河要廢雲棠魔功時,本安靜的雲棠陡然發難,她趁著雲河沒有防備,一掌拍在雲河肩膀上,然後往後一滑,碧天峰上戰力最強的雲河受傷,雲蘇氏隻是丹藥堆上去的金丹期,怎麼可能打得過雲棠,雲棠這便破門而出,逃了出來。
雲棠的命是靠她自己一個人辛苦打拚才救下來的,魔域沒有任何一人,願意被廢功法,那是他們的底氣和依仗。
四周是劍聲和風聲,雲棠麵無表情穿過重重巡邏弟子的劍陣。
就這樣結束吧,她走了挺好,留下來今夜就會被廢魔功,繼而成為永遠的雲家恥辱。雲棠還是要臉,她想要家、想要安穩的生活不假,但是她也不想真把膝蓋跪下去,翹著尾巴乞人吃食。
獻魔人因為魔域的事情,覺得修真界任何人都對他有敵意,控製不住要殺人。雲棠控製住了,但是,今天她爹娘傳遞出來的惡意,突破了雲棠心中的底線。
她不會留在這個地方,讓一對名為她父母的人隨時都有可能害她。雲棠知道自己也許反應過激,也許在某些人看來,她爹娘並未殺她,她就要叛出宗門過於冷血。
可是她就是這樣一個人,魔域的烙印永遠打在雲棠的心上。不必要吃個幾斤虧才知道痛,她的命寶貴得很,隻有自己能欺負。
或許從她掉入魔域那一刻開始,就和那二人產生了巨大的鴻溝,世間事就是這麼無常,她走橋,彆人走路,強行攪和在一起沒什麼好結果……雲棠隻是覺得對不住舅母,她剛得到長風,便要離開啦。
不過,此刻,哪怕長劍埋伏一旁,危機四伏,雲棠反而覺得從未有過那麼暢快。
夜風呼嘯,卷地而起,雲棠頭發從劍身穿過,正好一根沒掉。她穿過重重屏障,並未朝山底下走,反而對著蘇非煙的方向。
雲棠要走了,以後也不會再回太虛劍府,那麼,做了這麼多事的蘇非煙最好還是死掉。
放任一個對她惡意那麼大的人活在世上,她不放心。
況且藍成師兄也不會願意吧。
雲棠劍尖如雪,蘇非煙驚恐地看著長劍朝她刺過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事情忽然就如此了?
蘇非煙同樣去拿驚羽劍,雲棠眼神銳利,蘇非煙拿劍的手先是被一股大力所撞,骨頭都幾乎碎掉。
她和雲棠都是金丹期,她還高半個境界,可是此刻居然在雲棠手下毫無反擊之力。
蘇非煙驚恐地想到之前她說雲棠修為低時,雲棠一言不發,如果那時她動手……
蘇非煙手臂一涼,一劍砍斷她的手臂,再刺入她的胸膛。
蘇非煙痛道:“雲棠,你為……”
雲棠懶得虛與委蛇,冷冷道:“送你去死,不謝。”
她道:“你喜歡告密,留著給閻王爺告。”
說完,左手一用力,劍身微旋,一股絞痛從蘇非煙胸膛處傳到全身,她麵上滿是錯愕,她、她就這麼死了?
雲棠怎麼敢?蘇非煙不能接受,她謀劃了這麼多,知道魔氣可能不夠扳倒雲棠,因為她也入過魔,便從雲棠的魔功處入手,爹娘一向信任她,她的建議他們都聽……
可是,她怎麼會死呢?
“非煙!!”雲河和雲蘇氏大叫一聲,眼前的慘狀讓他們無比震驚,雲河不可能看著蘇非煙死,當即驚怒之下,使出全身靈力,朝雲棠猛地打出一掌。
雲棠拔劍跳開,她剛才所站的地方被砸出一個大坑。
雲棠最後看了大坑一眼,眼神並無驚訝,往後山逃去。她今天經曆大戰,靈力不多了。
至於蘇非煙……要想救回蘇非煙,花的藥材起碼能堆出一個元嬰後期修士。
他們願意救隨便,畢竟下一次雲棠再碰到她,也是一劍的事兒。
看到時候他們藥材夠不夠多。
“奪命回魂丹,快!”雲河大叫雲蘇氏去拿丹藥,他封住蘇非煙周身大穴,可是蘇非煙身上的血仍在流出來。
“她的什麼劍傷,根本止不了血。”雲河道,“不隻要奪命回魂丹,還有續魂燈……都是我爺爺傳下來的,應該能救非煙一命,快一些。”
雲蘇氏慌了神去拿東西,陳辰眼見反目,驚愕在地。
他問道:“雲師妹……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陳辰完全不知道。
雲河長話短說:“我要廢她魔功,她便逃了出來……這個蠢才!這是要叛逃出太虛劍府嗎?”
這才多大點事兒?她怎麼如此不懂事?
陳辰聽完,更覺得可笑,廢雲師姐的魔功?那日她不過用的劍法,過於靈巧,雲河堂主能怎麼廢?估計不傷害手的靈巧度根本無法廢除。
誰願意被奪了看家的本事?還是在她根本無錯的情況下。
陳辰倒退一步:“堂主,我先告退。”
雲河道:“你留下看著非煙。”
“不了。”陳辰不想再聽這個堂主的話,也不想理會奄奄一息的蘇非煙,他的冷漠讓雲河心驚,“對了,雲堂主,雲師妹離開了估計是永遠離開,恭喜你。”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恭喜我什麼?”雲河聽陳辰漠然的話,聽得心驚肉跳。
陳辰道:“恭喜堂主唯一的女兒蘇非煙不用再妒忌雲棠而入魔,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弟子告退。”
陳辰轉身離開。
雲河越聽這話越覺得不是滋味兒,雖然覺得危言聳聽,但他總也不快,雲河站起身,他要趁雲棠沒有完全下山,把她抓回來。
雲河把蘇非煙交給其他的堂主,囑咐了怎麼用續魂燈,朝著雲棠跑開的方向而去。
她的逃跑肯定不會那麼順利,太虛劍府那麼多人,一定會阻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