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碎裂的夢三(1 / 2)

月亮漸漸從黑雲之中爬出來, 皎皎清輝灑在山林之中。適才林襄為雲棠節約的時間因為碰到了玄容真君,宣布告罄。

雲棠耳朵非常靈敏,她聽到空氣中有細微的響動, 像是弓箭拉滿, 細弦緊繃的聲音——他們仍然找不到雲棠,開始用弓箭射下四麵八方,打算逼雲棠出來了。

雲河走在巡邏弟子們的最前麵, 他眉宇之間溝壑深深,嘴角抿直,其餘人都知道他心情不好, 不敢和他搭話。

現在蘇非煙命懸一線, 雲棠居然仍在出逃, 雲河的心情急轉而下, 他皺著眉頭逡巡周遭的山林,神識張開, 他有預感,雲棠就在這附近。

雲河沉聲道:“雲棠,你還不待束手就擒?”

“你謀害親父親母,劍刺同門, 犯下滔天大罪, 你以為你順利逃出太虛劍府,你就能逃過製裁?”雲河以為雲棠還是那個不經嚇的小女孩,他聲音嚴厲, 能讓聽到的人心臟怦怦跳,“到時候, 你隻會得來太虛劍府的追殺, 你出去能剩下什麼?你要是束手就擒, 我還會看在你母親的薄麵上,替你求一些情,饒你不死,你要是不識好歹,可彆怪做爹的心狠手辣。”

雲棠躲在暗處,渾身不自在。

都現在這個時間了,雲河還自稱她爹?雲棠覺得他在罵人,他都想廢她功法、讓人不論生死捉她回去,而且她還直接打傷了他的肩膀,這種情況下,他還好意思自稱爹?

難道他覺得隻要他足夠充滿傻逼般的自信就能無縫當她爹?

雲棠真是想衝出去搖晃雲河的肩膀讓他醒醒。

雲棠並未被雲河的話糊弄住,她斂神屏息,想著一會兒的逃跑路線——雲河說得她犯了彌天大罪,隻有回去才能得到赦免一般,然而之前她好端端都要被廢功法,現在得罪了他們再回去,不是更死得透透的?

雲棠要是存了後悔的心,就不會一連打傷那麼多人。

雲河見周遭寂靜,毫無響動,周圍的弟子們都在看著他,雲河頗覺惱羞成怒,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沉聲道:“你再不出來,我就命人放箭了!與其看著你出去丟人現眼,死在彆人手中,不如我親手殺了你!”

雲河這話帶著些威脅的意味,他其實經過之前的暴怒,現在不想真殺了雲棠,畢竟虎毒不食子。但是,雲河這輩子都沒這麼丟人過,這事兒一傳出去,彆人隻會說他教女無方。

雲棠還沒有出來,雲河一咬牙,揮手:“放箭!”

那些弟子都有分寸,雲河堂主現在沒說格殺勿論的命令,他們放箭之時便不會那麼心黑。

也正是在此時,雲棠規定好逃生路線,她聞到空氣中有水的味道,淙淙流水聲,叮鈴鈴。

她目光緊盯前方,魅影一般朝前方奔去,背後人數眾多,雲棠並未回頭,她穿行在箭雨之中,利用樹林裡茂密的樹木做自己天然的防護罩。

箭枝射過來,一支支射到樹上,偶爾有幾根從雲棠衣服上貼著擦過去,她也沒有絲毫停頓。

數百支箭雨朝她刺過去,雲棠從中穿行,箭上的冷鋒被月光一照,色澤冰冷。這麼多的箭,雲棠身法非常好,但是也免不了擦著碰著,身上浸出幾絲鮮血,浸在雪白的衣服上。

她自始至終沒有回頭,而且似乎因為力竭,腳步暫緩。

幾名彎弓搭箭的弟子見狀看向雲河,到底雲河是雲棠父親,他們在他眼皮子底下要是對雲棠太過分也不大好。

而且,這些弟子連雲棠叛逃的原委都不知道,一名弟子麵帶猶豫:“雲堂主,現在還射嗎?”

前麵的可是他女兒。

雲河一愣,他看向雲棠,雲棠帶著殘血的衣衫映入他眼中。雲河深深皺眉,他其實一直覺得這個女兒太嬌氣,做什麼事都不用功,現在她倒是硬氣,但是居然是在忤逆自己這方麵。

她身上已經流了不少血,卻始終沒叫過一聲疼。

雲河其實始終覺得雲棠太過嬌氣,雖然她是他女兒,但雲河也不得不說,她不適合做一個修士。小時候,她有玄容真君護著,長大後,運氣好碰上了燕聖祖,把她生生提到了金丹期,以後出嫁,憑借她的臉,肯定也有男修捧著。

雲河知道雲棠或許命好,但對他來說,他還是更欣賞獨立自強的非煙。

雲河現在倒是見到雲棠不嬌氣,她忽然翻臉,迅速且狠,緊接著從宗門之中一路逃到後山,她手中的劍都有了一個豁口,也沒有一絲停頓。

雲河驀地覺得有哪裡不對,一名弟子道:“雲堂主、雲堂主,你不說話,那我們繼續射了啊。”

雲河打斷他:“等一下。”

他提聲威脅道:“雲棠,你再不停下來,我們可不會再留手了!”

雲棠果然一頓,她回過頭來,雲河以為她終於識趣,眉頭稍鬆,驀然之間,雲棠快速抬袖,一把銀針朝著雲河他們撒過去,在雲河等人一驚,條件反射躲避之時,雲棠袖子中其餘銀針向上刺去——刺中一群馬尾蜂的蜂巢。

同時,她的銀針上有些帶著絲線,雲棠手腕一抖,絲線帶著蜂巢裡的蜜,卷起來朝雲河等扔過去。

雲河皺眉,一掌在空中擊出,空中的蜂蜜四散,落在眾位弟子身上。

馬尾毒蜂從蜂巢中飛出來,它們是低階妖獸,沒有太高的神智,隻是數量非常龐雜大,移動速度又快,堪稱一霸。

馬尾毒蜂們嗡嗡地朝雲河等人蟄去。

這就是雲棠往這裡跑的原因,她先假意示弱,步子稍緩,實則是在觀察馬尾毒蜂的巢穴。

現在,馬尾毒蜂們去蟄身後的追兵,雲棠則趁亂趕緊向前逃去。

弟子們被一堆堆毒峰蟄得渾身紅腫,露在外麵的皮膚簡直不能看,一雙雙眼睛也腫得看不見眼縫。

他們升起防護罩,可是馬尾毒峰的數量太多,很快防護罩就破碎。

雲河的防護罩厚得多,哪怕是他,也經曆過防護罩破碎,被馬尾毒蜂蟄了眼睛的事情,他被蟄得疼痛難忍,怒氣猛地上頭,那個逆女,她怎麼敢?

雲河驚怒之下,掌風打死數十隻毒蜂,殺出一條血路,把弓箭拿上,追上雲棠。

他重重張開弓:“雲棠,你已經犯下滔天大罪,再不停手,我現在就清理門戶!”

他要殺她這個事情,雲棠都聽厭了。

她完全不動容,他們本來就是敵人,想殺對方很正常嘛,嘴上說一次還是三次沒什麼大不了。

雲棠不停下腳步,雲河臉一陰,手中長弓處凝結數十道箭流,朝著雲棠彎弓搭箭,箭支射出去。

雲河的箭當然快得多,雲棠再怎麼躲,也被射中右手,箭支從右手傳過去,滴滴嗒嗒流出血來,濺落在地上。

雲河本已做好雲棠會痛得停下來的準備,畢竟剛才中那一箭深得可見到手骨。然而雲棠沒有,她連短暫的停頓都沒有,朝著後山深處走去。

後山深處有更厲害的妖獸,數不清的危險,那些能使人直麵死亡的東西,雲棠都願意去麵對,居然不願意停下來。

雲河驚怒難當,又覺得事態隱隱失控。

他道:“雲棠,你到底要怎麼樣?你再跑,下一隻箭,我可就朝你心臟射來!”

雲棠當他是在放屁。

她難道保護不好她的心臟,還需要雲河來留手?真要是那樣,她骨灰都能被蘇非煙攛掇著、雲河逼迫著給揚了。

雲河已然三番四次威脅雲棠,都不見效,他道:“你今天究竟怎麼了?我是你父親,你寧願死都不願意回來?難道我和你娘還有什麼特彆對不起你的地方?”

是,雲河細細深想,莞晨……也就是雲棠的娘,有時候是小性兒了一點,但是她可是雲棠的娘,這些無傷大雅的事情,難道能把雲棠傷這麼深?

雲河也想到自己,他有時候的確有些嚴厲,但是雲棠的性格就是得被人戳著才會行動。否則,她本來就長得好看,要是人人都誇她,她怎麼知道努力修習?

雲河沉聲:“難道是因為今日我要廢你功法?”

雲河道:“你身上有魔功,我們廢了它,也是為了你好,何況,就算你有什麼不願意,你也不至於做出這等事,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不能坐下來商量?”

雲棠聽著雲河一番“言辭懇切”的話。

她心想,可能雲河說的思路,的確是許多人會接受的思路。畢竟她現在功法沒有被廢,而且還鬨出那麼大的動靜,等之後燕霽回來,她肯定會重新變得安全許多。

繼續留在太虛劍府,比她一個人出去漂泊,要安全許多。

但是雲棠不願意那麼做。

她最開始掉下魔域,受過一次很嚴重的傷,那時候她還優柔寡斷,她碰到了一堆也掉進魔域的人,她們分彆來自靈一門等大大小小的修真門派,有的人甚至連練氣期都沒到。

雲棠那時候已經大概知道魔域是個什麼地方,她沒有不顧自己的命濫好心地帶上所有人走,她隻問了哪些人有自保能力,並且願意和她一起出去找資源。

因為雲棠不願意待在一個地方餓死。

她糾集了一群人出去尋找資源,一行十多人中,雲棠最先適應魔域。那時候她隻會一套碧海潮聲劍法,還不會第十二招和第十三招,但是,在幾日的生死搏鬥之中,第十二招和第十三招便被雲棠摸索了出來。

她殺死那些前來找麻煩的魔域人,漸漸連噩夢都不會做了。

她以為,她已經蛻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魔域之人,手上沾滿鮮血,殺人不過頭點地。

直到有一日,曾經因為雲棠的隊伍實力太弱而另謀高就的修士跑回來找雲棠,她說另外那隻隊伍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她才剛來魔域沒多久,她適應不了。

她請求雲棠讓她重新加入雲棠的隊伍,雲棠的隊伍需要有實力的人,而她需要隊友。

這種強強聯合的事,雲棠答應了。結果,不出一個月,那個人就在所有人出去找資源時,將另一個隊伍的人引來衝雲棠動手。

雲棠左手右腿全部中劍,瀕臨死亡,那女修這才說出真相,她之所以回來,就是因為看中雲棠隊伍中的資源,否則,誰願意再回來?

那女修得意洋洋,嘴角泛起快意的弧度。

雲棠知道她也就這麼點娛樂活動了,畢竟每天除了殺人就是被殺,唯一的娛樂活動不就是踩人找到優越感嗎?

雲棠看著那人的笑,當即才明白她算什麼魔域中人,眼前這個人才是天賦異稟,入鄉隨俗。不過,也是她自己蠢,那人已經拋棄了她的隊伍一次,雙方就是敵人,她居然還會信她一次,以至釀成大禍。

任何會讓自己受傷的因素,碰到一次就夠了,雲棠從那時候起就發誓,從那天開始,她絕不允許自己在同一人身上被傷害兩次。

無論對方真心投誠還是假意投誠,她都不會再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之後,雲棠丟下資源逃走,等她養好傷後,千裡奔襲,把那女修和她的隊友全部斬殺,自此,她才成為一名真正的魔域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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