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圈,道:“這些東西,一件二件還是巧合,這麼些全在蘇非煙房間,也叫做巧合?”
蘇崇遠心口泣血:“你是個畜生,你女兒活著從魔域回來,這些東西你也不還給她了,難道一定要她張口給你要才行?”
雲蘇氏今日被扇了少說有七八十個巴掌,現在腦子翁鳴發暈。
蘇崇遠這時候又看到旁邊擺著的驚羽劍,驚羽劍不是蘇家送給雲棠的,但是之前蘇崇遠看雲棠小時候用過,他知道這是雲棠的劍,所以,現在連雲棠的劍,也落到了蘇非煙手裡?
蘇崇遠的臉色越來越黑,如凝聚陰沉沉的風暴。
雲蘇氏看見驚羽劍那一刻便知道不好,她不顧嘴角的疼痛,開口:“兄長,我錯了……”
蘇崇遠反問:“你真的知道錯了?”
雲蘇氏忙不迭點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哭得眼淚都已經乾涸,現在隻想活下去,居然再也不知道委屈使小性兒。
蘇崇遠沒有被迷惑,反手又是一巴掌:“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現在會痛哭流涕,會恨不得馬上衝出去把雲棠找回來,但你沒有,你隻是因為受不得這種苦楚。”
他就站在雲蘇氏麵前,在這個曾經有過雲棠氣息的地方,一巴掌一巴掌地打過去。雲蘇氏這樣的人,講道理已經講不通了,曾經芳則和她講道理,她反而生氣,把怨恨埋在心底,悄悄撒在雲棠身上。
雲棠何其無辜,她什麼都不知道。她隻知道爹娘不喜歡她,她隻以為是因為自己的修為和被移情原因,從未想過還是因為雲蘇氏的小性子。
她走過了魔域,淌過生死,最後毀在一個萬事都苛責她,有心事不說,隻知道彆扭撒氣的母親身上。
現在蘇崇遠不需要講道理,如果雲蘇氏經此能夠改好,那皆大歡喜,如果改不好,中州蘇家,以後她就不需要回去。
雲蘇氏被蘇崇遠一巴掌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她覺得自己快被打死了,這一刻,雲蘇氏害怕死亡,恐懼縈繞在她的眼睛裡,讓她肝膽俱涼。
她忽然想到雲棠,雲棠在被他們追捕時,那麼多支劍朝她刺過去,她怕不怕?
隻有承受和對方一樣的痛苦,才能有可能感受到對方的心境,在雲蘇氏揣摩到少許痛苦時,雲河在門外道:“崇遠兄,我們能進來嗎?”
救兵出現,可是麵對著蘇崇遠的冷臉,雲蘇氏一點期待都不敢展現。
蘇崇遠今日也打累了,冷冷看著她:“你記得,今天打你的人是我,那天罵你的人是我,不是雲棠。如果你心中不服,我就在你麵前,你給我打回來。你自己有幾斤幾兩,你那靠丹藥堆出來的修為打得過雲棠嗎?你敢針對她,不過仗著你是她母親,她不會和你計較,但是蘇莞晨,你自己有沒有動手打她的資格,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雲蘇氏陡然瞪大眼睛,她不想去想那刻意忘掉的痛苦回憶。
雲河又在門外拍門:“崇遠兄。”
蘇崇遠冷冷道:“你去開門。”
雲蘇氏條件反射地捂著臉,她不想去,讓所有人都看到她被兄長這麼懲罰,她受不了。
蘇崇遠道:“去開門,彆捂臉!”
她做了錯事就想著捂臉逃避,世間哪兒有那麼好的事兒?
雲蘇氏沒辦法和蘇崇遠對著乾,她隻能沉默去開門,一開門,雲河就看到一張豬頭一樣的臉,之前如花似玉的妻子變成了這副模樣,雲河頗為震驚,蘇崇遠冷眼看著他們。
見妻子不說話,雲河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歎了口氣,上前套近乎:“崇遠兄,莞晨她被我寵壞,麻煩崇遠兄替我教妻。”
蘇崇遠不吃這套:“雲河,你彆以為你能從中逃出乾係,蘇家這一代子嗣不豐,本家隻有我和莞晨兩個,我和芳則不會再生養孩子,雲棠若是出事,不隻蘇莞晨一個人的乾係。”
蘇崇遠修為比雲河高,他沒有處理雲河,是需要雲河再去找雲棠。而雲蘇氏,她的心性修為能做什麼?隻要把她管教好,不讓她再添堵,就已算是幸事。
天道有常,修為越高的修士誕下子嗣就越艱險,修真者追求長生問道,蘇崇遠更是視芳則為自己一生的道侶。
他不會願意芳則去冒險生孩子,那麼,雲棠會是他唯一的親外甥女。
雲河現在知道了這個乾係,他何曾又真想過要殺了雲棠,如今走到這一步,萬幸,雲棠沒死,找不到她的亡靈氣息。
雲河歎息:“下次見到她,我會管束好莞晨,讓她回來……之後,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
或許他們真的對雲棠有些嚴苛。
蘇崇遠聽他做下承諾,暫未相信,他拿著驚羽劍,再看向雲蘇氏。雲蘇氏瑟縮兩下,生怕蘇崇遠再動手。
蘇崇遠道:“房間裡的東西怎麼辦?”
他問雲蘇氏,明顯是要檢驗他今天的行為到底有沒有效果。
雲蘇氏是真怕了蘇崇遠,她再也不敢彆扭,道:“把它們都搬回雲棠的房間,對,它們是雲棠的。”
雲蘇氏回答得非常迅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改了,還是隻是不想再被蘇崇遠管教。
蘇崇遠道:“這幾天,我和芳則會留在這裡,這些東西等那位蘇姑娘醒後再當著她的麵搬走,劍也是。”
“為什麼?”
“她用著這些東西,難道從來不好奇這些東西之前是誰的?”蘇崇遠道,“不說彆的,單是驚羽劍,她要抹除雲棠的印記,就該知道此劍原本不是她的,雲棠沒回來時她用著這些東西,是你犯的錯,雲棠回來後,她繼續霸占這些東西,是你之錯,同時也是她心中毫無界限之分,她用著這些東西,從來沒有不好意思過嗎。”
“聽說她之前受過心魔所侵,對雲棠多番妒忌。”蘇崇遠道,“正是因為你們的縱容才導致了她的心態,雲棠的東西就該是雲棠的,不該她理所應當享受,你們親疏不分,才造成她的貪婪。屆時雲棠回來,還要被她所妒忌?”
他們收養一個孤女,這個孤女最後妒忌親生女兒,這樣的事情在蘇崇遠看來,就不該發生。
必須讓蘇非煙認清楚,那些東西究竟是誰的,以免她的野心再度滋長。
她得到了太多不屬於她的東西,就理所應當地認為那些都是她原本就該有的。鬥米恩,升米仇,隻是在蘇非煙看來雲蘇氏還會給她一升米,之所以她的米變少了,是因為被雲棠瓜分走。
雲蘇氏覺得這樣對蘇非煙有些殘忍,但是她不敢再和蘇崇遠起爭執,隻能點點頭。
蘇崇遠打定主意,他自然希望雲棠儘量能回宗,畢竟在外漂泊哪裡有在家好?
他說完,不顧雲蘇氏的臉色,出去找芳則,打算再和她一起去尋雲棠。
芳則道:“後山玄容真君還在搜,我們去搜山下。”
蘇崇遠道:“好。”
他看著芳則,目光沒有之前那麼堅毅,反而有少許脆弱:“你說,蘇莞晨變成今日模樣,難道真是我蘇家沒養好她?”
芳則搖頭,用肯定的語氣告訴他:“你們從小經受的是一樣的教育,有一樣的父母,現在你成了這樣,莞晨卻……這其中固然有你行得多,見得多的差距,但是你四處遊曆,風險與成長並存,是莞晨自己選擇了待在安穩的家裡。她變成今天這樣,當然也有被雲河寵壞的原因,但是你要知道,是她自己選擇了雲河,雲河的寵愛符合她的佳婿標準,沒有雲河,也會有李河、王河。”
蘇崇遠受此開解,和芳則相攜著先去尋雲棠。
此事卻也還未過去,雲河和雲蘇氏濫用刑罰,某種意義來說,無論雲棠死還是被逼走,都是他們所造成。
鶴陽子下令,雲河的堂主職務被撤,同時罰月俸一年。
魔域。
這裡是魔域的邊陲,離鬼哭黃沙嶺非常近,算是魔域的邊緣地帶。大部分新掉下魔域的人都是掉在這附近一個地帶,那個地帶說來也奇,彆人走不進去,第一次掉下魔域的人都落在那兒。
那個安全地帶裡麵卻什麼吃的都沒有,哪怕是泥土,都帶著強烈的腐蝕性。新人如果不想被餓死,就隻能走出那個安全地帶,他們一走出來,要麼淪為魔域其餘人的獵物,要麼自己獵殺彆人。
戈壁灘上支起了一個破爛小攤,一個沉默的旅客坐在那兒喝些青草粥,聊以果腹。
一個彪形大漢走過來,把身上的搭子扔在桌上:“店家,要幾隻最肥的兩羊肉。”
那個沉默的旅客喝著青草粥,朝彪形大漢看了一眼。
店家看她整張臉都被黑紗遮住,隻露出眼睛和嘴巴,造型略為奇特。
店家朝她招呼道:“客官,你在這兒都喝了三天的青草粥,不想來點肉食嗎?”
那旅客道:“沒錢,沒礦,沒色,你請我?”
錢、礦、色都是魔域能流通的“貨幣”,錢指的是靈礦,礦指的是黑岩礦,色則是美色,魔域的人沒時間也沒心情談戀愛,所以,色也成了可以明碼標價交換的本錢。
當然,這非常危險,因為有太多黑吃黑的人存在,脫了褲子之後自然沒有穿上褲子那麼有防禦力。
那店家聽她聲音聽起來又酥又美,自帶股嬌憨味道,不由道:“沒有色也可以,你不是把臉遮住了嗎?”
那旅客道:“你又沒遮住臉。”
言下之意就是嫌店家長得醜了,店家一臉黑線,忍了忍仍然沒動手,至少她能一天給她貢獻一碗青草粥的錢,要不是這人麵生,不知底細,他絕對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那旅客就像沒看到店家的隱忍:“那個大漢挺有錢,上來就要幾隻羊。”
店家一邊給那個大漢準備羊肉,一邊八卦:“那位可是剛走出來的新人,聽說他在安全地帶沒吃的,就先殺了一同掉下魔域的人,分而食,養精蓄銳好了才走出來,現在在這一塊兒也小有名氣。”
“前天啊,還去裡麵搶到一個黑岩礦。”店家羨慕道,黑岩礦不隻是普通靈礦,除了補充靈氣的作用外,還能短時間內大幅度增加修士的各項體能。
黑岩礦……
那旅客想了想,朝大漢看過去,大漢正吃肉,看見她的目光,他鄙夷地看了眼旅客,看她連臉都不敢漏,又看了看她碗裡的青草,不由輕視她幾分。
這大漢忽然饑腸轆轆,道:“店家,你今天的兩羊肉有點柴啊,起碼四十了吧,有沒有母羊肉。”
旅客好整以暇,看著那大漢。
兩羊肉,也就是兩腳羊,是人嘛。
店家露出個詭秘的笑:“今天沒有母羊,不過,客官你要開莊,也不是不可以。”
開莊,就是指這些店家見證店內客人的比鬥,誰要是死了,當即烹飪作為美食。在魔域外層,資源極少,想吃肉很難,這算是其中一個法子。
那旅客還在吃青草,大漢便一個邪笑,從背上抽出一柄大砍刀,大刀闊斧地朝旅客砍去,砍刀離旅客的脖子隻有一線距離。
一柄劍便輕而易舉,穿過大漢的額頭,大漢還未反應過來,睜著眼瞬時沒了呼吸。
一個殘暴的新人,就這麼死了?
店家不由擦擦汗,還好,他剛才沒有動手,他開店開的久了,見多了這種反殺,輕易不會出手。也幸好,很少會有人選擇攻擊店家,畢竟大多數店家都在身上藏毒,他們死了,店裡所有東西也不能吃了。
店家道:“恭喜這位客人,你勝了,今天的肉你打算怎麼吃……”
一支筷子斜斜插到店家眼睛,角度極其刁鑽,店家避無可避,一隻眼當即流出鮮血,他當即大怒,去鍋下拿出幾柄飛刀,朝那旅客扔過去,同時道:“你殺了我有什麼好處?”
雲棠根本不理會這些飛刀,把大漢屍體拉起來一擋,飛刀儘數插到大漢身體,她再在他屍體上一拍,沒入大漢屍體的飛刀全部朝店家刺去。
漫天飛刀之中,雲棠的殺機驟然閃現,十獄劍中的黑風地獄霎時候張開,那店家的心臟登時碎裂。
她這才收了劍,像是回答店家:“有什麼好處,黑吃黑。”
雲棠在這兒踩點那麼久,這個店家最肥,今天那個新人大漢的黑岩礦更是意外之喜。
她從店家身上摸出所有能用的東西,再把新人大漢的刀、黑岩礦等收走。她看了看那個大漢,一個在安全地帶就開始殺人吃人的人,真是天生為魔域而生的獵手。
雲棠其實一直都覺得魔域就像是一處天然的鬥獸場,魔域四處張開的裂縫像是為了吸引新人,一個安全地帶是為了暫時保護新人,安全地帶內沒有吃食,是為了逼迫新人出去獵殺,魔域總體資源不豐,則是為獵殺找理由。
這麼個地方,雲棠之前完全入魔時才會想要殺了魔域所有人,一個不留。
她被溫如風帶到魔域來,用十獄劍的其中一層地獄使計逃開,現在跑到魔域外麵。想也知道,現在曉的人一定到處找她,而且她修為沒之前高,她又要重新在魔域打拚一次了!
雲棠鬱悶地翻屍體,真沒想到,她兜兜轉轉一圈又回到原地。雲棠吃青草都快吃夠了,她得趕緊找到足夠多的黑岩礦,然後去裡圈地帶,裡圈地帶有肉,有劍……
隻要拿回了她的劍,她就能去逼迫彆人複活藍成師兄。
雲棠正翻著屍體,忽然,她察覺到背後有人,那人的手像是鬼魅般悄無聲息搭在她身上,雲棠聽見一個冰冷的聲音:“十獄君?”
她這時渾身緊繃,因為連日來精神處於亢奮狀態,加之在魔域內,雲棠習慣了被追殺,
她立即以為這是曉的人來找到她了。
雲棠聲音冰涼,帶著些狠絕:“不用叫十獄君那麼麻煩,你省略兩個字,叫我爹就好了。”
說完,手肘朝那人的肚腹一撞,同時旋身,橫劍出鞘。
她看到一張冰冷、旖旎的臉,冷眸如鋒利的刀,又像融融冬雪,兩扇長睫,玫瑰色的唇。
雲棠:……
燕霽得知雲棠來到魔域,立刻趕來找她,他道:“這是第幾次了?”
燕霽這輩子就沒感受過給人當兒子的新鮮,他銳利的眸緊緊盯著雲棠,左手將她穩穩鉗住。
雲棠感覺生命在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