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番外-2(2 / 2)

長街 殊娓 23580 字 4個月前

向芋想要懶惰,又知道靳浮白說得對,暗暗撇嘴,也還是答應了。

不得不佩服靳浮白的眼光,這房子選得實在是不錯。

院子裡種了不少花草,還有幾株香水百合,一開花整個院子都是香的。

向芋習慣性地捂著肚子上的暖寶貼,慢悠悠往院子外麵去,想要看看秀椿街的熱鬨。

她站在門邊遠眺,一陣清脆的笑聲吸引了目光。

回眸望去,是一個在人工河旁邊看蝌蚪的小男孩。

這小男孩也不顧臟不臟,幾乎趴在河邊,白皙細嫩的小胳膊像藕段似的,往水裡撈。

驚走水裡一群蝌蚪。

是個混血小男孩,長得特彆白淨,頭發也是淺色。

看麵相,挺招人喜歡。

也許是美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一樣賞心悅目,向芋也就沒急著走開,閒著也是閒著,她想看一看他家人是什麼樣的。

當小男孩的媽媽拎著一兜甜點出現,向芋卻忽然怔住。

腦海裡關於往事的記憶爭先恐後地往外蹦。

如果她沒記錯,這個眸子如同琥珀的混血女人,應該叫珍妮。

旁人都說她是卓逍生前的情人。

或者稍微善良些的,願意說她是卓逍婚前的初戀,但往往,後麵也會跟上一句,“婚後的小三”。

可向芋更願意稱她為,卓逍認真愛過的女人。

珍妮穿得總是十分簡潔,褐色長發隨意挽起,沒有一點像他們說的那樣被當做“金絲雀”養過的氣質。

她的蹲在小男孩身邊,笑著看他用手撥弄河水。

正午的太陽很足,水麵被孩子攪得波光粼粼。

向芋想,那些清澈的水,應該是暖的,帶著陽光的溫度。

可這些投映在珍妮眼裡,她那雙琥珀色的明眸,總有種說不岀的懷念與惆悵。

向芋肚子不適,慢慢蹲下,坐在門檻上。

在微弱的風意裡,在街道偶爾的喧囂裡,聽見小男孩問珍妮:“媽媽,這條街很美,對吧?”

“嗯,很美很美。”

“我就知道媽媽也會喜歡,媽媽喜歡這種,濕的滑溜溜的植物。”小男孩皺著臉,摸了一下青苔,然後很受不了似的,縮起肩膀。

“你不喜歡?”

“當然不喜歡,這個植物摸起來,嗯......就像是沒有擰乾的抹布。而且我踩到它摔倒過,我討厭它。”

小男孩想了想,又笑了,“我討厭它,我喜歡水裡的蝌蚪和小魚,這條街真好。”

珍妮垂了眸子,風吹過,她的睫毛輕輕顫了一瞬。

也或者,是她想到了什麼,睫毛才輕輕顫動。

向芋坐在門坎上麵玩著遊戲,一直隱約聽到珍妮和孩子的對話。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忘記是在哪裡,很可能是李侈那個八卦精給她看的照片。

她記得卓逍長了一張乾淨的麵龐,笑容算是溫和。

向芋玩了幾把遊戲,正準備收起手機回屋子裡去,餘光瞄到一雙皮鞋。

她想,完了。

果然聽見靳浮白的聲音:“厲害了,肚子疼還坐門檻上。”

他俯身,把人抱起來,“不冷?”

向芋熟練地抱住靳浮白的脖子,用一副“我很聽話我很乖”的語氣說:“不冷,這會兒陽光好,我是聽了你的話,從屋裡出來散步。”

靳浮白眉梢向上動了一下,好笑地問:“從屋子裡出來,走到門口,然後累了,坐了一下午?”

“......才沒有。”

向芋被靳浮白一路抱進臥室,朝陽麵的房間,床單被烤得熱乎乎,淡檸檬草的洗衣液味道揮散出來。

她坐在床上,和他說起下午遇見珍妮的事情。

說了半天,靳浮白一直都是沉思的安靜表情。

向芋一皺眉:“你不會不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嗯,在想。”

男人好像天生就不擅長記住這些,向芋隻好解釋說,珍妮就是卓逍生前的愛人啊,混血的那個藝術家,我們還看過人家做得鋼琴和蕨類植物,記得嗎?

她說,沒想到,她的孩子都那麼大了。

靳浮白把人攬進懷裡,手覆在她小腹的地方,輕輕揉著。

同她講起一段往事。

李侈和卓逍以前坐過同學,知道卓逍很多事,也同靳浮白說起過一些。

說卓逍和珍妮相遇,就是因為青苔。

在法國某條小路上,青苔遍地,珍妮抱了畫夾,不小心踩在上麵,差點摔倒。

是卓逍路過,搭了一把手,把她扶穩,然後一見傾心。

後來珍妮的所有創作,都帶有青苔的元素。

所以說她愛青苔,也許多多少少,摻有曾經過的愛人的影子。

溫柔些想,那些去天堂的人,其實仍在人間,活在很多人不動聲色的惦念中。

向芋怔了一會兒,感覺比這個論調更溫柔的,是靳浮白。

他見過過去圈子裡那麼多形形色色的關係,卻從來不置一詞,這是向芋第一次聽靳浮白說起卓逍的事情,並不像當年的李冒那樣嗤之以鼻。

他從最開始,就同他們不一樣。

也是順著這樣的話題,向芋忽然問:“靳浮白,你有沒有過特彆後悔的事兒?”

她想,像他這種人,很是有一些傲氣在,應該不會為了什麼事情後悔吧?

但出乎意料地,靳浮白說,有。

向芋記得靳浮白說起過他那位娶了褚家小姐的堂弟,說堂弟對靳浮白有很多疑惑,覺得他總有一天,會為失去的感到後悔。

可是靳浮白也說過,人都會失去,所有人最終的結局,也不過是殊途同歸地失去生命。

失去是常態。

能有長久擁有,其實是要感恩的一種幸運。

他這麼看得開的人,也會覺得有事情後悔?

向芋靠在他懷裡,仰頭去看他利落的臉廓,故意揶揄:“不會是後悔沒能娶那位褚小姐吧?”

靳浮白抬手捏一捏她的臉頰,問她,這醋到底要吃到什麼時候?

向芋眼睛轉了轉:“吃到有下一個吃醋對象的時候啊。”

本來以為靳浮白會說,不會有下一個吃醋對象。

結果他說:“嗯,那也沒幾年了。”

向芋頓時不樂意了,掙紮著想從他懷裡出去:“靳浮白,你居然還會讓我有下一個吃醋對象!”

“會有啊——”

他胸口挨了向芋兩拳,才笑著說完,“——如果你是那種,會和自己女兒吃醋的媽媽的話。”

反應過來他說得是什麼,向芋又補了一拳:“誰要給你生女兒。”

“不生麼?丁克我也能接受。”

靳浮白的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腕,“你喜歡什麼樣的生活方式,都可以。”

他說的後悔,其實隻來得及思考一瞬間。

那是在國外出車禍時,靳浮白扭轉方向盤的瞬間,突然後悔自己留了一枚鑽戒給向芋。

車子像發瘋的猛獸,奔著他衝過來,撞擊聲和疼疼痛都消失不見,可他記得自己清晰地擔憂——

如果向芋在他死後,才發現那枚戒指,該怎麼辦?

他的傻姑娘一定會哭的。

那是他35年來,唯一一次後悔。

-

靳浮白這人,真的是個敗家子。

駱陽說過一次“靳先生現在也沒什麼錢了”,在那之後,向芋總覺得這個花銷奢侈的男人,馬上就要落魄成窮光蛋。

還以為靳浮白會收斂些,結果他偏偏是個花錢如流水的浪漫主義。

來接向芋下班,也不忘買上一束鮮花。

那天向芋穿著一身職業裝從公司出來,晚霞染紅了半邊天,玻璃體辦公樓都映了霞光,呈現出一種橘粉色。

靳浮白那輛車停在公司樓下,他本人長相又十分優越,穿什麼都是很貴氣的樣子。

他靠在車邊等她,就夠顯眼了,再抱著一大束暖色調包裝紙的鮮花,像從地平線的落日裡,走出來的求愛者。

往來人群任誰都要駐足,打量一眼。

向芋一路跑到靳浮白麵前,接過鮮花,倒是沒太在意同辦公樓出來的同僚的哄聲,隻有些納悶。

她聞一聞馥鬱的玫瑰:“今天什麼特彆日子呀?”

“也不是。”

靳浮白幫她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還沒送過你整束的鮮花,想送,就買了。”

向芋坐進車裡,想了想:“明明送過啊,有一年情人節,你不是送過了嗎?你忘了?”

他當然不會忘了。

隻不過那時候的花束,不是他親自去買的。

不像這束,每一枝都是親自挑的,總覺得更有意義一些。

向芋抱著花束,一邊甜蜜,一邊又不免勞神地想:

完蛋了,指著這個男人節約開銷,簡直是不可能。

晚上吃過飯,她收拾好金銀細軟,抱著一大兜子東西,去找駱陽:“這是我的所有值錢貨了,阿陽你找個地方買了吧,應該能換一點錢......”

駱陽茫然地看著一堆珠寶。

光鑽石耳朵就十來隻,還有鉑金項鏈,黃金手鐲,鑽石項鏈,鉑金腳鏈,一大堆東西。

最耀眼的是一枚粉鑽戒指,得好幾克拉,燈光下直晃眼。

“......向小姐,您是缺錢嗎?”

向芋壓低聲音:“我缺什麼錢,我不是怕靳浮白錢不夠麼!”

駱陽瞬間笑了,還沒等說什麼,靳浮白正好從門外進來,看一眼桌上的珠寶,隨口笑問:“開展覽會呢?”

“靳先生,向小姐說要把這些賣了,讚助你。”

靳浮白意外地揚起眉梢:“讚助我?”

“是駱陽前陣子說的,他說你沒錢了......”

被說沒錢的人忽然笑了,點點頭,大方承認:“是沒以前有錢,不過我送你的東西也不至於賣掉。”

說著,他拿起一對金鐲子,細細打量,然後逗她,“前男友送的?”

“什麼前男友!”

向芋伸岀手腕,“滿月時候家裡老人送的,這圈兒的尺寸多小啊,我現在哪能戴進去?”

她明明那麼拎得清的一個人,一頭栽進愛情裡,為了男人,連滿月時候的金鐲子小金鎖都拿出來了,還準備賣掉支持他。

怎麼就這麼惹人愛呢?

靳浮白拉著向芋的手腕握了握:“我看現在也太細,該多吃點補補。”

晚上睡前,向芋湊到靳浮白麵前,戳一戳他的肩膀:“靳浮白,我有問題問你。”

燈光朦朧,她的發絲柔順地掖在耳後,睫毛在下眼瞼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十幾年前在校園裡,靳浮白聽大學教授講課,當時教授說過,有些女人的眸光,是柔情瀲灩的。

此刻的向芋,應該就是如此。

也許是因為,上一次她這樣在床上嚴肅地叫他的名字,是問他女人給男人口那類的問題。

靳浮白不由自主地,往下流裡想。

可向芋完全沒想這些,她蹙起眉心,還在擔心靳浮白的財務狀況。

她本來是不想提及的,可今天那堆首飾已經被靳浮白看見了,索性也就攤開了說吧。

向芋清一清嗓子:“我有幾十萬的存款。還有啊,那天我問過周烈了,公司對麵的辦公樓,租金要比我們高一些的,對麵的麵積好像也比我們大,得有1700多平米了吧?租出去也是能賺好多好多錢的。我那些首飾什麼的,賣了都沒關係,反正我都有戒指了......”

她手肘支著趴在床上,神色認真,掰著手指頭想要幫他籌錢。

這個姑娘,她明明是最拎得清的,也明明是最趨利避害的。

她那麼聰明,當初聽聞李冒說過卓逍,就已經見微知著了,這麼多年,她卻從來沒想過去愛一愛旁人。

哪怕她心裡認為,他已經快要破產,窮到快去要飯了。

靳浮白眼裡漫著他的所有柔情,湊過去,在向芋耳邊,輕聲說了一個數字。

向芋一激靈,哆嗦著問:“負、負債?那麼多?”

“傻了?是存款。”

她很是不解:“可是駱陽不是說,你沒錢了嗎?”

靳浮白被她逗笑了:“他隻是說他花光了我放在他那裡的一部分,駱陽又不是我老婆,我還能把錢都放他那兒?”

頓了頓,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說,把錢都轉給你算了。

向芋嚇了一大跳:“轉什麼轉!我的銀行卡能不能存下那麼多錢都不知道,你自己收好吧!”

“普通銀行卡,存錢也是沒有上限的。”

靳浮白吻她一下,笑著說,“彆亂擔心,知道麼?”

“可是我看過新聞的,都說你們那個集團出問題了,不是快要倒閉了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說。

這話稍微有一點安慰到向芋,她那一臉超脫平常的精明算計立馬褪去,鬆了一口氣:“那你不早點說,我還想著,要不要下班再去兼職呢。”

怎麼就這麼能擔心呢?

不都做好打算,他敢回來找她?

真是一點都看不得她皺眉的樣子。

靳浮白深深沉沉地望著向芋,最終把人拉進懷裡吻。

吻著吻著,他先笑得嗆住了,笑完才說,這輩子你是沒什麼為錢操心的機會了,要是真那麼想做窮人家的媳婦,那他下輩子托生時,生得窮一點。

但這個姑娘,對外是一條鹹魚,對他,好像總有操心不完的事情。

她躺下沒有幾分鐘,又直直坐起來,看著靳浮白:“靳浮白,我突然發現,你應該是個很搶手的男人吧?”

不知道她怎麼想的,過去他難道不比現在搶手?也不見向芋那時候有過緊張半分。

有時候他去參加個飯局,故意逗她,說飯桌上會有女人在,她都是玩著貪吃蛇,頭都不抬一下,不耐煩地催他,快去快去,那你快去啊,彆總和我說話,打擾我玩遊戲。

靳浮白笑著問:“現在才想起緊張我?”

向芋歪著個腦袋,徑自思索片刻,忽然拉著靳浮白的手:“我給你個定情信物吧。”

她這個渾身上下光.溜溜的樣子,真不像是能從哪兒變出信物。

靳浮白懶洋洋地靠在枕頭上,聽向芋胡謅理由,說他好歹是個坐擁養老院的老板,萬一被哪個老太太相中了怎麼辦?

說著,她抬起靳浮白的左手,在他無名指的指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咬完還挺得意:“好啦,這就是定情信物啦!”

這姑娘神神叨叨,說無名指有一根血管是通往心臟的,她相當於在他心口啃了一口。

還說這就是封印,彆人搶不走。

靳浮白關燈前舉起手看了一眼,小牙印印在他手上,還挺好看的。

他關掉床頭燈:“那行,這就是封印了,以後轉世,我就用這個找你?”

向芋大驚失色,十分不滿地嘀咕:“啊?你還想生生世世跟我一起啊?等我再投胎,我不得換個類型試試?每一輩子都是你,那多沒意思啊?”

折騰了一晚上,靳浮白也困了,聲音裡染著倦意,卻還縱容地順著她。

他說:“你喜歡什麼類型,我就變成什麼類型,不就得了?”

向芋也困了,往他懷裡拱了拱:“那你說話算數。”

“嗯,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