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府左側門在舊曹門街的一條小巷中,周圍近百米,皆是莊家的地盤。馬車軲轆軸慢慢轉動,車門雕十字花紋,黑質漆之,車蓋漆紅,貼兩福懸平安扣掛墜。
方管家早早等候在門口,後邊領著兩個女子。丫鬟先下了馬車,擺上四腳凳,手攙莊懷菁。
日光越來越曬,屋瓦乾淨。樹蔭下的亮斑隨風閃動,不時有涼風吹過。莊懷菁白皙玉手搭著丫鬟,軟底繡鞋輕踩木凳,她對萬管家微微頷首。
萬管家是莊丞相心腹,長得大腹便便,眉目生白,和藹慈祥。
莊丞相入獄,事出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太子派人盯著萬管家,但凡他接觸過的,一一被嚴查,莊家為此折損了不少人,其餘暗樁一律不敢再動。
凝水澗到莊懷菁這裡,是經他手轉過來的。
“大小姐,”萬管家走下乾淨的台階,跪下行禮,後邊兩女子隨他一起,“昨夜傳了消息,太子殿下的人送了位禦醫進天牢。”
莊懷菁眼眸微抬,她身形纖細,膚若凝脂透點紅,玉|頸皙白,微微頷首,似早有所料。
那兩個女子她沒見過,是生麵孔,嬌俏靚麗,一對雙子,瞧那模樣,約摸是剛剛及笄沒多久。
“萬管家,起來吧,”她聲音細柔,莫名夾雜些許淡淡的柔|媚,“這裡人多眼雜。”
泉雲留在府內安撫莊夫人,不得讓她知道莊丞相的事。方管家被太子的人盯著,不能輕舉妄動,事事都由莊懷菁出麵。
莊懷菁一人居莊府東北麵溱紜院,胞弟在靠近父親那邊院子,兩個庶妹和姨娘住一起,在西院。
廳內裡的紅木圓桌上擺一壺熱茶,牆上掛鬆子山水圖。
萬管家領著這對雙子跪在地上,院中丫鬟不敢多問,放下熱茶,行禮下去。
門被輕輕掩上,帷幔掛起,屋內有些悶熱,莊懷菁坐在扶手椅上,纖手輕搖細絹裁成的團扇,開口道:“萬叔是什麼意思?”
萬管家自小看著莊懷菁長大,她私下稱他一句萬叔。
他平日極少行這種大禮,如果莊懷菁還看不出什麼,那她該不配做這個莊家大小姐了。
“怪老奴失策讓太子發現不對,愧對相爺與您,故尋了個法子為您解憂,”萬管家道,“這是鈴鐺,這是夕顏,是相爺為皇上準備的。”
右邊名叫鈴鐺的女子道了聲小姐,性子穩重,顏色俏麗逼人。左邊女子叫夕顏,倒是有些怯弱,聲音細小,平添弱柳扶風感。
“倒是可人,”莊懷菁抬頭看她們,“可萬叔,皇上不會要的,太子……也不會。”
“老奴知道,這是伺候您的,”他額頭貼地,又抬起來,“你們二人下去侯著。”
那兩人聽話下去,守在門外。
萬管家低聲道:“太子身旁從未有過女子,您是特例,相爺頭先不許您與皇家接觸太深,現在或許該變一變。”
莊懷菁手微微一頓,似乎猜到他要說什麼。
“昨日府外有異動,天亮時卻像什麼都沒發生,太子又突然鬆口遣禦醫入天牢看病,老奴不傻,”萬管家愧疚說,“您身份高貴,品行絕佳,這太子妃之位,沒人比您更合適。懷上龍孫時須得固寵,她們會幫您。”
莊懷菁垂眸,指尖輕|捏手中繡兩隻叢飛粉蝶的團扇,隻覺萬管家這話荒謬。
父親沒被抓之前或許能這麼想,現在卻是不行。
她算什麼特例?不過是恬不知恥的下|賤。
“伺候便不必了,此事我有分寸。”莊懷菁斂眉,將團扇輕輕放桌上,“除你之外,還有什麼人知道?”
“隻有老奴,彆的都已經被處理。”
“多謝萬叔。”
萬管家知她與太子的荒誕,莊懷菁並不奇怪,他好歹是父親底下的老人。
隔扇門內兩側的香幾上擺清雅名貴的銀心吊蘭,四角橫兀交叉,刻圓心如意花紋,小門處的珠簾後有輕紗,皆直垂而下,幾根漆黑大柱乾淨光滑。
萬管家歎了聲氣道:“若不是老奴看走了眼,不察太子底細,您也不用這樣委屈自己。”
莊懷菁搖頭道:“既是要獻給皇上,應當不會想做兩個丫鬟,大理寺少卿的母親正張羅著給他納妾,你找個法子送她們進去。”
以莊家這樣的身份,彆說是太子妃,連嫁入普通世家都夠嗆,兩個庶妹的親事至今還沒著落。
那兩個瞧樣子就知道養得嬌,自認是做主子的命,雖不比世家小姐矜貴,卻也沒做過重活,定不想領這丫鬟命。
莊懷菁雖是走了怪路,但並不想與太子再有牽扯。自幼學舞的女子身子是軟和,可男人花樣太多,她受不了那般的折騰。
昨夜跪在床榻之上,曲意迎合,喊他叫他,筋疲力儘。早上要不是她強忍住各處的酸意,怕是會在人前出醜。
求他放了莊丞相到底是不可能的,太子沒那種軟心腸。她輕輕揉按額心,想起什麼,又問道:“萬叔可知道董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