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懷菁坐在琉璃嵌花銅鏡麵前,身穿象牙白的裡衣,首飾擺在妝奩中。歸築手拿刻雲紋梳篦,替她梳理柔順的長發。
“夫人白天睡了那麼久,晚上精神便來了,”歸築歎道,“說到現在才去歇息,您明天又得起早。”
“母親身子好些,一直想知道外麵事,”莊懷菁手搭在腿上,衣襟微鬆,“軒兒也會自己念書,她心裡也高興,難免會多說些。”
歸築梳篦停下,微微歎氣道:“泉雲說夫人晚上經常做夢,夢見相爺回來,調的安神藥沒個作用,纓蘿也是,三天兩頭告次病。”
屋內隻有她們二人,其他丫鬟端麵盆拿巾帕,放下後便出去。簾幔輕掛,薄紗微垂,冰鑒中隻加了塊冰。
莊懷菁抬手,看著妝奩中碧綠玉鐲,輕聲道:“這些話以後少說,急不來的。你也忙累了,今晚不用守夜。”
歸築察覺她心情不太好,手頓了會,遲疑問道:“是奴婢又說錯話了嗎?”
上次無心之下提了孫珩,歸築至今仍覺心中愧疚,有些對不住莊懷菁。
孫家公子一向最疼她家小姐,從小便把人放心肝上疼,有時老爺夫人比不上他,當真摘星攬月都要哄著她家小姐,如今人不在了,提一句隻不過是平添悲意。
莊懷菁倒不知道她在想這個,隻是輕撫胸前的長發,無奈道:“這又關你什麼事?我陪了母親那樣久,早就累了。”
歸築隻得應聲是,她攏了攏莊懷菁發絲後,放下梳篦,整理床鋪,繡碧環芙蓮薄錦被輕輕攤開,懸掛床幔的金鉤被放下,歸築用安神的熏香熏了熏床榻。
莊懷菁抬手撫|摸玲瓏耳垂,對歸築說:“明早記得去叫軒兒,他在我這都能賴床,母親院子裡人管不著他,定會睡得熟。”
歸築笑著道:“軒公子正是貪睡的年紀。”
莊懷菁慢慢站起身來,她坐在床榻邊,纖細的手腕輕靠扶床圍,玉|足踩著刻如意紋漆麵光滑的腳踏,朝她擺手道:“多看著些總歸是好的。”
歸築行禮,輕輕退了下去,偌大的屋子熄了燈,她吩咐在外室守夜的丫鬟注意些。皎潔的月光透過雕花窗牖照入,朦朧潔淨,盆景亭亭玉立。
莊懷菁其實沒有一點睡意,她躺在床上,白皙的手搭在額頭,睜眼望著頭頂的床幔。
她在想太子和莊丞相。
這件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倘若莊丞相能平安回府,太子要她性命都可以。
莊懷菁深深呼出一口氣,安神的熏香味道淡淡,是府中新進的西域香,她合上眼,不再多想。
……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府外突然傳來消息,看門的小廝大驚,立馬讓人傳話給萬管家。
大理寺一名要犯審案途中突然中毒暴斃,大理寺嚴查,發現他與一個朝廷官員有關係。
太子下令捉拿歸案,審決訟案,疑點重重,指向另一名官員,在其家中發現來源不明的萬兩白銀。
巧的是,那名官員是作證莊丞相叛逆的舊心腹,坊間霎時議論紛紛。
莊懷菁沒想到太子竟這般雷厲風行,說到做到,昨日才遞來的信,今日便有了動作。
歸築來跟她說這個消息時,她還有些不可置信。
莊懷菁素手揉微脹的眼睛,尚未清醒過來。
莊家這位美人是出了名的,便連半睡不醒樣,也彆有風姿。府內伺候的丫鬟常私下悄悄議論大小姐貌若仙子,體酥骨勻,不知道未來夫婿是什麼樣。
歸築心中歎口氣,隻道她家小姐為莊家做得太多,身子的那些痕|跡至今沒完全消退,全都是男人留下來的,當真是狠勁。
黃花梨木架上的衣裳被拿下來,搭著手臂,歸築問道:“您要不然再睡會兒?有萬管家看著,不會出事。”
“不要緊,”莊懷菁輕打了個哈欠道,“和母親說了嗎?”
“還沒有,夫人那邊暫時還沒人敢去和她說,等您的話。”她幫莊懷菁換件衣裳,“夫人現在也沒醒。”
“等她醒了後再說,彆去打擾她。”莊懷菁輕拍她的手道,“這些月辛苦你了。”
她和太子的事不能透露給任何人,連泉雲都不知,這兩月近身伺候的便隻有歸築。
歸築搖頭道:“奴婢哪有什麼辛苦的,倒是小姐要好好養身子。”
屋內打掃得乾淨,一塵不染,桌椅整齊擺放,清晨的陽光通過雕花窗牖照在一旁。莊懷菁沒回她,隻是抬手微微撩發,微歎口氣。
莊丞相什麼都沒同莊懷菁說,似乎極其不想她卷入這些政治鬥爭,即便莊懷菁有通天的本領,也隻能捺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