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屋外突然下起了綿綿不絕的小雨, 吳老大夫現在華濃院給莊丞相紮|針。莊懷菁坐在梳妝鏡前, 她手中梳篦慢慢梳發, 柳眉微皺,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與莊丞相在書房談了大半天, 從書房出來後便一直是這幅表情。
“小姐, 該歇息了。”丫鬟掀開珠簾, 歸築端水進來道, “快要到亥時了。”
莊懷菁在太子的馬車中弄出聲響,歸築提心吊膽在外等候,還以為他們發生了什麼,正急得不知該怎麼辦時, 沒過多久, 莊懷菁便下了馬車。
她看起來沒什麼異樣, 隻是臉上的妝粉淡了許多, 歸築沒敢問,趕忙扶她回了馬車。
莊懷菁麵容本就精致,塗的脂粉薄,在場的都是大男人,沒人看出她的不一樣。
回了馬車之後,太子倒沒再為難她,禦林軍退開給他們讓行。
歸築輕輕把熱水麵盆放在盆架上, 拿條乾淨的巾帕, 回頭看一眼, 見莊懷菁正想得入神,沒聽見她在說話,便又問了好幾聲。
她家小姐已經累了一天,該是時候歇下了。
莊懷菁搖頭道:“我還不累。”
暗探剛才回來向她稟報今天查到的事,他沒看見信中所寫內容,但聽見了那小太監說乾爹,舒妃,責罰。
僅這些就夠了,宮中的太監宮女諸多,來回一趟根本不認識誰是誰。
他們又聯係了宮中的探子,一經查探,發現那小太監是柳貴妃殿內管事公公的乾兒子。
柳貴妃在莊丞相一事上摻和得著實是多,先是派人在大理寺附近觀察,又與莊丞相中毒一事牽扯,現在宮內的人又和董賦有所聯係,若說全是意外,不太可能。
莊懷菁手中的動作慢了下來,秀眉蹙得愈發緊,她將梳篦輕輕放在梳妝鏡台上,聽了一會兒窗外的細雨聲,歎了聲氣,心覺今日應當是睡不著了。
莊丞相開始依舊什麼也不願意和她說,隻是告訴她不用再查,不會有事。
他還不知道敦親王的事。
如果不是她跪下來低頭說出在董賦那裡看見的信,他或許從沒打算告訴她那些事。
莊丞相欠梁王一家人情,為報此恩,他在戰場上派人偷偷救下梁王妃。
莊懷菁那時候快要出生,穩婆說莊夫人胎位不正,恐怕胎兒不太好,他便把梁王妃藏了起來,快馬趕回京。
後來莊夫人平安生產,他鬆了口氣,陪了莊夫人幾天後,又回了玢州。
沒成想梁王妃憂心過重,一個月後染了風寒。戰事未完,她身子勞累,快要臨產,莊丞相隻得派大夫連夜看著她,他又讓人瞞著梁王的事,但街坊討論始終不決。
她挺著肚子在院內走動,偏有人閒時亂說小話,梁王妃聽到梁王的消息後悲從中來,受了刺激,沒熬過來,難產而亡,隻留下一個奄奄一息的孩子。
這孩子出生沒多久便染了熱病,本以為活不長,但有個醫女心善,不吃不喝看了一天一夜,竟也奇跡般地活了過來。
梁王對他有恩,他也不想這剛出生的孩子卷進上一輩的恩怨,便自作主張,帶回了莊家。和莊夫人商議過後,養在了孫姨娘膝下。
之前不告訴莊懷菁,不過是怕她將事情說出去。他想保全梁王最後的血脈,即使要了他的命,他也絕對不會把人供出去。
董賦隻是旁人的一顆棋子,他們追隨梁王,處心積慮想要謀反。他本意是想招安,卻沒料他們根本不領情。
莊懷菁沉默了許久,倒沒想到莊丞相真會做這種事,她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想不起來。
莊丞相對莊月不親近,難道也是為了保她性命?她的想法一閃而過,卻沒怎麼放心上。她思量片刻,想開口問和太子有什麼關係。
太子既然知道董賦,那他必然明白董賦的身份,為什麼不把他抓起來,甚至還要讓她去查這種事?
但莊丞相那時已疲倦至極,手上的筆也有些拿不住,涼風吹起濕氣,天上已經飄起了細雨,莊夫人又剛好派人來書房找莊丞相,莊懷菁便住了嘴,不再相問。
她拿了莊丞相寫的東西回屋,再次看過之後,心中仍然有絲不對的怪異。她說不上來,又覺是自己想多了,思量片刻後,便讓歸築拿來火炭盆,點火燒得乾乾淨淨。
……
天還未亮,莊懷菁便出了府。
她昨夜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頭一挨枕頭便睡了過去,早上醒來的時候,身子都比往常要舒爽不少。
太子那藥丸藥效極好,她至今沒有半分異樣。
原本打算問清莊丞相,卻又想到他身子尚未痊愈,便咬牙舍了這條路,帶著歸築,徑直出了府。
太子想要做什麼,沒人比他自己要清楚。
城東一帶的禦林軍巡視嚴密,清晨時四處都是井然有序。歸築留在彆的地方,莊懷菁拿了那塊玉佩,進了東榆林巷那間宅子。
太子剛剛起身沒多久,小廝猶豫片刻,把她領到了他的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