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君臨天下(40)(1 / 2)

南陳這個皇帝窩囊了一輩子,臨了了倒是硬氣了一回,不等唐沅進宮處置他,就自己把自己吊死在了勤政殿裡。

亡國之君不入帝陵,唐沅為他擬了個“荒”字為諡號,便草草下葬了。

至於陳修元和齊王,陳荒帝搞不定他們,對如今大權在握的唐沅來說卻輕而易舉。

這二人早在大軍入城前便收拾包袱想逃,被唐沅遣人抓了回來,按照通敵叛國之罪論處,又因著鳳安那被屠的十萬冤魂,對這二人處以極刑,五馬分屍而死。

此後的兩年,唐沅都在忙著攻打王家和謝家,收複鄞州、潞州兩地,順便肅清前朝亂賊,穩定朝綱。

到了如今,曾經中原群雄割據的狀況已成為過去。四大勢力中兩者已滅,其餘中小勢力基本也都看清局勢,麻溜地站了位。除了王、謝兩家和他們的忠實擁躉還在苦苦支撐外,中原大片都已經成了唐沅的天下。

而王、謝兩家的覆滅,也已經成為了可以預料的必然。

在萬事俱備的當下,曆史也不得不妥協,按照唐沅既定的軌跡穩步向前。

潞州是南邊那一大片地方裡唯一支撐到最後的。謝長安實在是個有些本事的人,同唐沅一路周旋,到後來徹底發了狂,竟預備用整個謝家做賭,同唐沅拚個魚死網破。

——雖然他心裡其實也很清楚,就算他這條魚再死個十次八次,唐沅這網也破不了。

但他梗著一口氣不願意低頭,謝家其他人就不這麼想了。

在他們看來,謝家落敗已經成了必然,還不如識相些,早些主動歸順,唐沅必然不會對他們趕儘殺絕,這樣,他們謝家起碼還能保住幾十年榮華富貴。

因此,在謝長安想著怎麼讓唐沅狠狠吃個虧的同時,謝家其他人已經私下向唐沅投了誠,以謝長安的項上人頭,換取自己後半生的安穩。

謝長安一代梟雄,叱吒風雲了一輩子,臨了了竟是死在自家人手上,實在不能不叫人唏噓。

可惜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沒人在意他是死是活了。

潞州正式被收歸後,自北陳滅國以來分裂了上百年的中原大地終於又九九歸一,天下大統。

這一年臘月,年關將至,對潞州和謝家眾人的整頓工作已經基本告一段落。

唐沅大筆一揮,給大家都放了幾天假,一直追隨著唐沅的那些個老臣這才長舒一口氣,暫時停下了腳步。這麼些年了,頭一次有心思和家人一起布置新年。

登基大典的一眾事宜是早就開始準備了的。不同於享慣了繁華的前朝,唐沅和一眾大臣商議後選擇將都城定在了幽州。幽州離北境不遠,又是軍事要塞,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定都於此,也有告誡後人時時警醒,莫要沉迷繁華溫柔鄉之意。

寧當太平狗,不做亂世人。中原的百姓期盼一個強大的君主已經期盼了太久,而跨過這個年關,就是一個嶄新的開始了。

對於未來,所有人都飽含憧憬。

在這一片輕鬆喜悅的氣氛裡,也總有些不合時宜的不甘和怨氣。比如,自蕭家覆滅後就被唐沅困在蕭府一座小院裡的蕭儼。

他如今也是將近五十歲的年紀了,在這個時代並不算年輕。這些年他肩上擔著蕭家,成日殫精竭慮地算計著,身體並不能算是很好。

幽州城破那次,他氣怒攻心,在城樓上直接昏死過去。後來雖被救了回來,可半生心血被毀,他遭此打擊之下,竟結結實實地大病了一場。

自那以後,他的身體就像一棵被剝皮毀髓的老樹,一日日破敗了下去。但他到底怕死,靠著對唐沅的刻骨仇恨,倒也一天天熬到了現在。

在他內心深處,自然是希望看到唐沅哪一天遇到個飛來橫禍,一敗塗地的。可惜老天爺卻無視了他的想法,放任唐沅一點點收歸起中原各大勢力,最終坐擁天下。

唐沅來小院看他的時候,他正懨懨地躺在床上,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碗冷透的藥,唯一被撥來看顧蕭儼的小廝正一臉不耐地站在床前,讓他趕緊起來喝藥,彆哪天死了連累他這個下人。

主公可是特地交代了,彆讓蕭儼死。可這死老頭,讓他喝藥他不喝,也不知在矯情個什麼勁。

真有那麼不想活了,怎麼不乾脆找根繩子吊死呢?在這兒做戲給誰看?

唐沅到時,這小廝還一無所覺,還在蕭儼床頭罵罵咧咧,直到唐沅後麵的人看不下去了,咳了兩聲,這小廝才發現屋裡進了人,轉頭一看,差點沒給嚇死。

“主、主、主公,我、我……”

他哭喪著臉,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生怕唐沅聽到了他剛才罵蕭儼的話,把他當場拖下去亂棍打死。

可出乎他的意料,唐沅竟什麼也沒說,隻神色淡淡地點點頭,揮揮手讓他下去了。

他忙不迭地退下,慌張的樣子仿佛屁股上起了火。

小廝退下後,剛才還閉著眼睛裝睡的蕭儼忽然睜開眼,眼神幽深地瞧著她,仿佛早已預料到她的到來。

“蕭韞。”

他聲音沙啞如相互摩擦的粗沙礫。常年患病讓他顴骨高凸,臉上的皺紋深得仿佛刀刻進去般,陰森森盯著唐沅的樣子,像蟄伏在暗處的毒蛇,瞧著有些瘮人。

唐沅卻不以為意,抱臂立在旁邊,眼神不避不閃地跟他對視。

半晌,她輕笑一聲:“我來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謝家投降了,你的老對手謝長安先你一步去見了閻王爺。怎麼樣,高不高興?”

她語氣很是漫不經心,隨意得像是在討論今晚吃什麼,躺在床上的蕭儼卻因著她的話瞪大了眼睛。

謝家也覆滅了……

那豈不是……

意識到這背後的含義,他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這個女兒,心中百種滋味斑駁。

誰能想到,蕭家汲汲營營追逐了上百年的東西,最後竟是被一個蕭家忽視徹底的女兒拿到了手呢?

他們蕭家本該是尊貴無雙的皇親國戚,卻因為和這個女兒離心,落得如今這個下場,何其可笑!

蕭儼的表情似哭非笑,他盯著唐沅半晌,扯著唇角嗤笑一聲:“你的目的達到了,所以現在,你是想殺了我嗎?”

唐沅語帶讚歎地拍了拍手:“看來你雖然病入膏肓,腦子還是沒有跟著壞掉,聰明。”

她這些年之所以還遣人來照顧著他,不讓他死,就是為了今天。

她得讓蕭儼知道,他曾經棄如敝履的女兒,現在已經登上了無上尊位。蕭家幾代人的付出,終於在她這兒開花結果,可卻都跟他、跟蕭家沒什麼關係了。

原身一輩子的悲劇,她得讓這個始作俑者悔不當初,死不瞑目。

事實上,蕭儼現在也的確不甘極了。可他麵上卻沒有顯露分毫,在這個曾經的女兒、現在的仇敵麵前,他艱難地維持著自己最後的尊嚴。

他問唐沅:“你就不怕背上弑父的罵名?”

唐沅輕笑一聲:“弑父?嗬,少給我安些亂七八糟的罪名。很久以前,咱們就劃清界限,再沒有任何瓜葛了。”

蕭儼冷笑:“世人可不這麼想。”

唐沅抱臂看著他:“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有這個時間,你不如回憶回憶自己這可笑又庸碌的一生,好生反省反省,下輩子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她湊近了盯著他的眼睛,瞳孔裡清晰地映出他蒼老的麵容,蕭儼在那裡麵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憐憫。

她緩聲一字一句清晰道:“與其惦記我的名聲,你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你放心,這些年你私底下做過的那些事,我一定事無巨細地讓人記錄下來。”

她彎了彎唇角:“也給你一個名載史冊的機會。”

蕭儼瞳孔倏爾放大,反應過來她話中的意思,他一直緊繃的麵皮上終於出現了可以稱之為害怕和恐懼的表情。

下一刻,他眼神一厲,忽然伸手朝唐沅的脖頸抓來。可他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哪裡是常年行軍打仗的唐沅的對手?

唐沅連神色也絲毫未變,反手抓住蕭儼的手腕輕鬆一擰,隨著一聲慘叫,那雙蒼老如枯樹枝的手就軟軟地垂了下去。

“還想跟我玩兒狗急跳牆這一招?”

唐沅直起身子,嗤笑一聲,朝身後做了個手勢,跟著她的人立刻上前,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套在了蕭儼的脖子上。

縱使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可真當死亡來臨時,蕭儼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恐懼。

他不想死……不想死啊……

就算仰人鼻息,受人白眼,像狗一樣地活著,那也是活著啊……

死了,就什麼也沒了。

他劇烈地掙紮起來,可那力道卻好比蚍蜉撼樹。行刑人的手就像兩把巨鉗,牢牢地縛住他,手上用力一拉,繩子就緊緊嵌入了脖頸處的血肉,蕭儼的臉色一下子漲得青紫。

可等到他即將窒息而亡,繩子又忽地鬆開,給了他一絲喘息的餘地。

——這是軍中折磨犯人慣常所用的絞刑,事到如今,唐沅竟連死也不給他痛快,定要讓他受儘折磨。

拉緊又鬆開,如此反複三次後,便預備送他上路了。

唐沅站在旁邊靜靜看著這一幕,神色無波無瀾。就在繩子即將收緊的前一刻,蕭儼卻突然看著她笑出聲來。

“蕭韞,就算你再怎麼不承認,你身上始終流著我蕭家的血!你的子子孫孫都冠著我蕭家的姓氏,這新朝終究還是我蕭家的天下!哈哈哈……”

蕭儼神色間已經隱隱可見癲狂之態,臨終說出這麼一番話,也不知是為了激怒蕭韞,還是為了自我安慰。

還真是阿Q精神。

唐沅想,內心毫無波瀾。

可惜,她連這樣的自我安慰都吝嗇給他。

“你說得對,我身上流著蕭家的血。”

唐沅點點頭,接著道:“不過你放心,你的好兒子們很快就會下去陪你,而從我之後,蕭家嫡支便自此絕後了。”

蕭儼一愣:“什麼……意思?”

“我的東西,我不打算傳給蕭家人。”

唐沅唇角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我嫌這血臟。”

明白過來她話中的意思,蕭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瘋了?!”

“不,不,你不能……你不能……”

蕭儼還想說些什麼,脖頸上卻忽地一緊,行刑人死死拉著繩子,這回再沒有鬆開。

不過片刻,蕭儼就滿臉青紫地倒在地上,再沒了聲息。

死不瞑目。

唐沅對著屍體定定地瞧了半晌,隨意吩咐道:“拿張草席裹起來,丟到亂葬崗去吧。”

“是。”

她轉身,毫不留戀地大步走出了院門。

*

蕭儼咽氣去見了閻王爺的時候,林芷正在幽州城中最大的首飾鋪子裡挑選珠寶。

這兩年唐沅對她和蕭嶼寬容得很,金銀財物上從沒有委屈他們的。

最開始的時候,林芷因著擔心唐沅仍惦記著以前的事,行事間還頗為顧忌,生怕一個不慎觸到了唐沅的黴頭,讓這個唯一的金大腿跟她翻臉。可後來她就發現,唐沅似乎真的已經既往不咎了,哪怕她不主動去要,時不時的還是有人流水似的往她院子裡送東西。她院裡的小廚房裡名貴食材的供應從沒斷過,因為她喜食安州菜係,連掌勺的都是專門從安州請來的大廚。

除了唐沅從不來主動看望她這個娘親,見了麵也拿她當透明人外,其他一切都好。

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她本就不喜歡這個女兒,眼下更是害怕她,唐沅不來,她反倒樂得輕鬆,整日錦衣玉食,好不享受。

漸漸地,她就放下警惕,心安理得地過起了跟從前一樣的日子。被她丟了許久的貴夫人姿態也慢慢端起來了,她開始頻繁地出現在幽州各大家族的宴會上,靠著蕭韞母親這個身份,處處受人追捧,日子滋潤得不行。

“夫人您瞧瞧,這可是頂級的帝王綠,南邊剛開采出來的,送到我們店裡來,我想都沒想,當即就給您留著了。您瞧這翡翠是打個手鐲好,還是嵌幾對耳環釵子好?”

掌櫃的一臉諂媚地同林芷介紹店裡的新貨,那點頭哈腰的模樣,快把林芷捧到天上去,極大地滿足了林芷的虛榮心。

當初她還是蕭府大夫人的時候都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那時候幽州上層都知道她這個正牌夫人不得寵,有些甚至跑去捧梅含雪的臭腳,明裡暗裡貶低她這個蕭夫人。

可現在就不同了,她是幽州之主蕭韞唯一的親娘,這無可替代的尊位,讓她成了這幽州城裡名副其實的老佛爺,再沒人敢在她麵前造次。

林芷聽他天花亂墜地說了一大通,神色仍舊淡淡,拿起那錦盤上小心擺放的翡翠,隨意地在手心把玩。

旁人珍而重之的東西,於她而言不過是個隨手就可丟棄的小玩意兒而已。

——這種想法帶給她的滿足感堪比鴉片,迷人到欲罷不能。

“那就打兩對耳環吧。不過翡翠再怎麼名貴,還是透著一股子老氣,你這兒就沒有彆的好東西了麼?”

林芷輕蹙著眉心,把那翡翠丟回托盤上,轉頭問那掌櫃的。

一上來就賣出了這麼貴的東西,掌櫃的心下大喜。聽到她的問話,忙不迭地答道:“有的,有的,夫人您看這……”

“官府辦事,閒人回避!”

掌櫃的一句話還沒說完,鋪子裡就闖進來一隊官兵,為首那個虎須牛目,氣勢威嚴極了。掌櫃的心下一驚,趕緊迎上前:“長官,您這是……”

那官兵把腰牌一亮:“奉主公令,前來緝拿嫌犯。”

“嫌、嫌犯?”掌櫃的雙腿一軟,差點就癱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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