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犧牲的原配(14)(1 / 2)

在這樣的鮮花錦簇中,唐沅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年也就走到了尾聲。

前一晚滬城落下了今年冬天的初雪,早晨起來的時候,外邊的街道上已經積起了薄薄的一層,銀裝素裹,煞是好看。

今年最後一期《華國青年》馬上就要刊印,莊彥書來彆墅取《草兒青青》最新連載的手稿,順便就把一本厚部頭的德文書放到了她麵前。

唐沅掃了一眼封麵,正是那本鼎鼎有名的《資本論》。

莊彥書搓著手,眼裡閃著精光:“我們大家商量了一下,趁著現在雜誌還有些關注度,再增設一個有關馬恩思想的新欄目。怎麼樣,大老板,憑您的本事,應該能找到一個德文翻譯吧?”

莊彥書不愧是後來引領新思潮運動的第一人,腦子靈活,嗅覺敏銳。這個時候的馬恩思想剛進入華國不久,傳播範圍還十分有限,甚至還沒有整理成規範的文集。

但對它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它是怎樣偉大的思想理論。遠的不提,不久前轟轟烈烈推翻舊社會的那場大革命,就帶著不少它的影子。

新政府有心將它在華國推而廣之,但實在分|身乏術,隻能更多地借助知識分子的力量。但這項工作實在太龐大,精通德文,又對政治、經濟、哲學等方方麵麵都有深入了解的人又實在太少,很難把馬恩著作翻譯成華文,這也是現今馬恩思想傳播的最大瓶頸之一。

如今華國流傳的馬恩著作,都是零散單篇,且多由英文譯本二次翻譯而來,受英譯本的影響,在思想內容的把控上難免就有所偏差。學問一途,差之毫厘謬以千裡,實在讓人不能不著急和慎重。

現在不少名家都在這一浩大工程上鉚足了勁,若是《華國青年》也能在其中分一杯羹,那在學術圈內的地位必能直線上升。

何況,莊彥書自己就是馬恩主義的堅定信仰和踐行者,自然是希望能為它的傳播做一份貢獻,給華國注入新思想,並在其中找到救亡圖存之法的。

唐沅抱臂看他,挑眉:“怎麼,想從我這兒白嫖一個翻譯?”

他倒是算得精,一個敢對《資本論》下手的靠譜翻譯那是錢就能買到的嗎?他們這些年輕人一拍腦門想出來的點子,倒要她來替他們操勞背鍋了。

想得倒挺美。

白、白嫖??

莊彥書被唐沅這番語出驚人驚得嗆住了口水。他們大老板果然不是尋常女子,若是此刻這兒有個老學究,必是要一蹦三尺高,跳腳大罵大老板有辱斯文了。

不過這比喻似乎倒也形象,他專程來這一趟的目的,不就是想那啥……咳咳,白嫖麼。

好像沒毛病。

莊彥書“嗐”了一聲:“讀書人的事……能叫白嫖麼?”

他們現在也是有大老板罩的人了,這麼好的資源,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唐沅手指叩了叩那本厚部頭棕紅色的封皮,道:“我幫你們找翻譯倒也可以,但作為交換,你得幫我去做件事。”

莊彥書問:“什麼事?”

“馬上就要跨年關了,草兒明年是肯定要上學堂的,你去替她尋個合適的學校,錢不是問題。”

她和吳綺對滬城都不熟悉,若說這兒的大小學堂,再沒有比莊彥書這樣的讀書人更了解的了。他辦事,她倒也放心。

“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呢。”莊彥書鬆了口氣,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大老板放心,草兒妹妹上學的事就交給我了,保管給她尋個最好的去處!”

唐沅“嗯”了一聲:“沒什麼事了吧?那書留下,你可以走了。”

莊彥書:???

這都快中午了,不留他吃頓便飯嗎?

他就這麼被大老板下了逐客令?

“莊先生,我送你出去。”

吳綺麵帶微笑地上前,搶先堵住了莊彥書未出口的話。

莊彥書:……

大老板終於厭倦他了噫嗚嗚噫。

他麵含悲憤,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彆墅大門,直到彆墅消失在視野裡,也沒人出來挽留他一下。

莊彥書:哇!他受不了這委屈。

唐沅料得不錯,莊彥書的辦事效率的確是高。

幾天後,他就帶著一疊資料又上了門,頗為自得道:“快讓草兒妹妹把這些資料填上,我已經跟學校那邊說好了,這學期的課程還剩下一個尾巴,讓草兒妹妹先去跟著聽,融入一下課堂,下學期再正式入學,這樣對她也好一些。”

唐沅看了一下那些資料,是滬城頗為有名的東文女子小學,離家也不遠,確實是個不錯的去處。

“辛苦了。”

聽到大老板這麼溫和地跟自己說“辛苦了”,莊彥書竟詭異地生出了受寵若驚之感。

唐沅把資料放進樓上的書房,又拿著一疊裝訂好的手稿出來,放到了莊彥書麵前。

“這是?”

他疑惑地接過那疊手稿,翻開一看,瞳孔一下子放大,眼中的疑惑儘數化為了不可思議。

這竟是翻譯好的《資本論》!

莊彥書激動得語無倫次:“大、大老板,這、這……”

這才幾天,大老板就把成品交給他了?

驚喜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唐沅淡定地垂下眼:“隻是前幾頁的內容而已,估計剛好夠你們下期的內容,再沒有多的了。”

她在從前那個世界就讀過好幾遍《資本論》,對大致的內容本就有所把握,更彆提她精神力龐大,工作效率是旁人的好幾倍。這點工作量,委實還算不得什麼。

但這對莊彥書來說,就是天降的驚喜了。

他樂滋滋地捧著那幾張手稿看了又看,眼睛像自己長了腿,黏在上頭就動不了似的。

“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嗯……”

嗯???

莊彥書震驚地抬頭看自家大老板。不留他吃午飯的嗎?

一旁的吳綺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道:“我送莊先生出去。”

直到彆墅大門又在他身後關上,莊彥書才恍惚反應過來自己又被趕了出來。

這個場景似乎有點似曾相識。

莊彥書強忍住自己被大老板嫌棄的一把辛酸淚,低頭看著那遝手稿,試圖尋找一絲安慰。

等等,這上麵好像缺了點什麼東西。

糟糕,他剛才竟忘了問大老板譯者名字了!

莊彥書去而複返,問唐沅這篇譯文的作者是誰,如果可以的話,能否為他引薦一二。

能完成這等工作的必不是碌碌之輩,若有幸能與此等前輩交流一二,就是他之榮幸了。

唐沅聽完他的來意,隻淡淡扔下了兩個字:“竹文。”

莊彥書沒反應過來,下意識追問:“什麼?”

“作者一欄,寫竹文的名字就好。”

竹、竹文??

笑取上為竹,敢留半為文,那不是他家大老板的筆名嗎?

莊彥書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這本書的譯者……是您老人家?”

唐沅頷首。

他怎麼也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他早知道大老板牛逼,對方卻總能一次次刷新他的認知。

開公司,寫文章,做翻譯,還有什麼事情是您不會的,啊?

您都這麼牛逼了,還用得著投資我這破雜誌社嗎?您自個兒開一個雜誌社它不香嗎?保準揚名立萬,到時候他一定來給您打工!

莊彥書滿臉恍惚地再一次被吳綺送出了家門,直到坐到了黃包車上,他在輕微的顛簸搖晃中看著那疊手稿,眼裡一點一點射出了亮光。

他突然覺得,他有能當做傳家寶傳給子孫後代的東西了!

他美滋滋地暢想著美好未來,此時此刻,他顯然忽視了自己連女朋友都沒有的事實,更彆提擁有子孫後代了。

但,那不重要。

***

吳綺第二天帶草兒去東文女子小學辦理了入學手續,當天下午,小姑娘就成了一名光榮的小學生。

《草兒青青》前不久才掀起過一場巨大的討論熱潮,草兒在外讀書,原本的名字是肯定不能再用了,唐沅就為她重新取了個名字,喚做庭光。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鸞聲將將。

唐沅願她成為那束庭燎之光。

小姑娘生父姓趙,但她自己跑到唐沅麵前,仰了頭輕扯她的袖子,道:“姐姐,我想姓戚。”

我想和您用同一個姓氏。

生父對她而言隻是一個模糊虛化的輪廓,她早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生母於她更是那場無儘黑暗中尖利的寒冰,刺得她心口發疼。

但再怎麼疼,也都過去了。

隻有姐姐,是拉她出泥濘的那隻手,給了她現在和未來。

唐沅多少能窺探到一點小姑娘的想法,這是小事,她自然尊重她的意願。

那天小姑娘拿著自己新鮮出爐的學生證,握著筆,照著學生姓名一欄在紙上密密麻麻寫下自己的新名字。

戚庭光。

不是趙草兒,是戚庭光。

姐姐賜予她的姓和名,連帶著姐姐賜予她的嶄新的人生。

……

新一期《華國青年》趕在年尾刊印出來了,和前幾期一樣,銷量十分不錯,雖比不上《浦江雜誌》這類的老牌大雜誌,卻也占據了一席之地,不是以前那個名不見經傳的野雞雜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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