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卿如此,大業可得啊!
……
唐沅的魚餌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靜待魚兒上鉤。
她一向是個有耐心的獵手,最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但這回,她卻罕見地生出幾分心焦,恨不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那些死者的冤魂在她腦子裡一直盤旋不去,萬千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堵在心口,催促著她快撕開一個口子,去傾倒發泄,去呐喊嘶吼。
但她沒想到,自己還是晚了一步。
白萍被捕就義的消息傳來時,她正在同齊魯相鄰的江城組織著人手做殺雞儆猴的前期準備。
從她把實物拿出來開始,她的精神體就開始隱隱作痛,1088告訴她那是世界意誌對她擾亂世界進程的警告,如果她決定把這東西批量生產出來的話,一定會被踢出小世界。
1088反複叮囑她:【世界意誌最多隻能允許你使用一個,不然就什麼都完了!】
但一個,對她而言就已經夠了。
唐沅知道,從去年革命黨落於下風、杜孟勳上台開始,白萍就一直在憋著一股勁。
她本就是革命黨的一員,半生都在孜孜不倦地追求自由平等,對杜孟勳這樣隻顧自身利益、甚至妄想複辟的軍閥自然是看不上的。
而這次杜政府將國土拱手於人,徹底點燃了她心中的憤懣不甘。她明白,再任由當局這麼下去,他們的一切革命成果都將付諸東流,他們將再次淪落到舊社會那樣的狀況,到那時,華國就真的有亡國滅種的危險了。
於是,由她在內的老革命黨牽頭,滬城一眾革命人士都在暗中籌謀著大事,要把杜孟勳從總統的高位上拉下來,還華國一派清明政治。
但他們失敗了,他們低估了杜政府的勢力和掌控力。他們才剛有所動作,杜孟勳的人就已經盯上了他們,並迅速抓捕就範。
據說,白萍的同伴曾提前聽到風聲,想讓白萍跟他們一起走,可她卻拒絕了。她對同伴說:“革命要流血才能成功的”,而這也成了他們之間最後的訣彆。
等她被捕的消息傳到唐沅這兒,白萍已經走上了刑台。她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話,是她在獄中寫就的一首絕筆詩。
她在詩的開頭說——
我此番赴死,是為革命,中國婦女還沒有為革命流過血,當從吾此身始。
唐沅其實不太清楚她是懷著怎樣一顆堅定無畏的心去從容奔赴死亡,亦不知道她在臨死前是否曾遺憾革命尚未成功,而她卻再也看不到了。她隻覺得已經被壓下去的頭痛一下子劇烈起來,她在那一瞬間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下去。
有一股暴虐在她心中悄然升起,她看著旁邊站著的杜孟勳派來督工的負責人,一瞬間想掏出槍來一槍崩了他。
好在,她理智猶存,沒有因為一時衝動做出什麼無可挽回的事。
【宿主。】1088擔憂地喊她。
唐沅彎了彎唇:“我沒事。”
那負責人絲毫沒發現她的不對勁,跟人說完話,還轉頭一臉輕鬆地來找她聊天,打趣道:“這回九小姐可立了大功了,隻要事情順利,先生必定賞識您。到時候九小姐飛黃騰達,可彆忘了我這個昔日同事啊。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苟富貴,毋相忘嘛。”
唐沅轉頭看他,唇角的笑容弧度標準,道:“什麼大功不大功的,都是為先生辦事,先生好了,咱們才能好啊。”
這負責人是跟隨杜孟勳多年的心腹,原還有些摸不透唐沅這個新貴的心思,眼下一聽她這麼說,眉眼立刻不經意地舒展開了,哈哈笑道:“九小姐說得很是,是在下著相了,該罰,該罰哈哈!”
唐沅微笑著垂下眼去,遮住了眼底刺骨的冷意。
……
在杜孟勳尚且還是總統先生的時候,縱使知道白萍慘死,唐沅卻什麼也不能為她做,甚至無法光明正大地悼念她、為她燒一燒紙錢。
但縱使如此,她也還是在白萍頭七那天,借悼念祖母的名義,去江城當地的寺廟為她點了一盞長明燈,請僧眾超度她的亡魂。
燒紙錢的時候,她將自己寫好的祭文也一並放了進去。這祭文不曾指名道姓,但唐沅知道,若這此間真的有靈魂,她這不曾會麵的知交一定會明白她的心意。
火舌舔舐上輕薄的黃紙,轉瞬便湮滅成灰,就好比白萍這個人。唐沅看著黑灰飄飛散落在空氣中,忽地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讀過的一首詩。
那句詩寫,她有必死的勇氣,也敢於殺人。
1088說得對,白萍是勇士,還有那些敢於抗議發聲的學生、工人,乃至千千萬萬為此奔走的人們,他們都是勇士。
華夏從古至今幾千年來,恒而有之的便是這樣的勇士。
江城的大雁劃過藍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唐沅微笑起來,將一杯清酒灑在麵前燃儘的灰燼上。
敬,勇士。
……
唐沅的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那雷達在江城安好後,很快就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
曼國仍滯留在齊魯的殘兵對杜孟勳的算計一無所覺,在月末又一次對齊魯發動了轟炸。
而讓他們措手不及的是,當他們的轟炸機飛到江城附近,他們的飛機竟被一舉擊中,直接落到了地上,廢成了一堆破銅爛鐵!
直到飛機墜毀,他們卻連敵人的麵都沒見到,完全來不及反攻,就已經機毀人亡。
這一突發事件在曼國和東瀛三方軍中都掀起了軒然大波。
不提華國政府怎麼會突然硬氣起來,膽敢反抗列強了,大家更疑惑的是,華國到底是靠什麼實現的這麼精準的打擊?
不是說他們裝備差嗎?不是說他們實力弱嗎?那這波連他們這些強國都沒法做到的事,華國又是怎麼做到的?
杜孟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很快,華國研發出雷達的消息就傳到了各國耳朵裡。
眾人嘩然。
最初的震驚後,各國也迅速明白過來了杜孟勳的計劃。杜孟勳反抗曼國是假,借著這個事為手裡的雷達打廣告才是真。
問題是,縱使知道杜孟勳的心思謀劃,他們也完全沒辦法拒絕。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各國的駐華官員們都收到了來自母國的消息,要他們迅速跟杜政府接觸,把那個雷達導彈搞到手。
於是,杜孟勳手下的嫡係們這兩天都抖起來了,成日忙得不可開交也依然精神抖擻,連走路都虎虎生風。
以往那些對他們愛答不理的洋鬼子如今一個個都跑到自個兒麵前裝孫子,就為了能儘快見杜總統一麵。這風水輪流轉,一朝打臉的感覺,讓人如何不渾身舒爽呢?
如今是賣方市場,主動權在他們,他們越端著,從中謀到的利益就越大。
當然,這端著也不能端太過了,否則對麵惱羞成怒了,就樂極生悲了。
杜政府的官員們小心謹慎地掌握著其中的度,最終接受了以威國為首的大戰北盟方遞來的橄欖枝。
北盟列國的官員顯然高興滿意得很,駐華大使把消息傳回母國,沒多久就從大洋彼岸派來了官員,來跟杜政府接洽具體事項。
“先生決定親自作陪?”唐沅詫異地問。杜孟勳的貼身秘書點點頭,道:“先生很重視這次合作,所以希望九小姐那邊務必安排妥帖,不要出現什麼差錯。”
唐沅應下:“我曉得。”
等那秘書離開,唐沅一個人坐在書房裡,開始思考這件事的變數。
一周後北盟列國派來的高官們要帶著專業人員到她的軍工廠來實地考察,以確保他們在這場合作中不會受到杜政府的欺騙。唐沅一開始就決定在這事兒上做些文章,卻沒想到,杜孟勳竟決定親自作陪。
如果他會到場的話……
那原本的計劃,大概可以更完美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
【注:
1.白萍絕筆詩出自秋瑾《我此番赴死》;
2.“她有必死的勇氣,也敢於殺人”出自清平現代詩《春天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