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第 219 章(2 / 2)

……問題是,宮理模模糊糊記得,這本書她讀過。

她握在手中,看向了桌台上的波波。她瘦小的身子在偌大的桌台上,更顯得像是餐盤裡一塊小小的煎魚。

波波的頭發被剃掉了,腦袋光禿禿的,上頭有兩三道縫合的傷口,貼著敷料。右臂手肘處已經是一條可摘卸的金屬義手。

宮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小的義體,就像個玩具,五根手指都不是同一個顏色的金屬,顯然是T.E.C.為她現場製作的。

T.E.C.道:“腦袋隻穿了幾處孔,手術很成功,再觀察一段時間,她就可以醒來了。”

波波小機器人扒在桌台邊,看著自己的身體,有些陌生,她伸出伸縮夾子的“手”,想要去碰碰自己身體上的金屬右手。

宮理坐在桌台邊的椅子上:“還要再等等。過一會兒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體了。”

波波很高興的舉起手來,顯然剛剛跟憑恕沒少玩推椅子遊戲,又想來推她的椅子。宮理摸了摸她可能沒有知覺的金屬腦袋:“推不動的,這個沒有輪子,找憑恕玩去吧。”

憑恕似乎低頭看著光腦,走到另一個房間去,波波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T.E.C.:“你看了很多。我能看到你的播放記錄。”

宮理手搭在桌麵上,摩挲著手中那本書的封皮:“還有很多你上傳的記憶我還沒看。”

T.E.C.的機械臂拿來小被子,蓋到波波身體上,還有一袋靜脈注射的營養液,正被一支機械臂舉著,緩緩滴入波波體內。

它道:“不看也可以,那隻是我的旅行日記。”

宮理:“是在塔科夫死後嗎?他既然都已經立為雕像,為什麼世人卻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是M這些詞,都沒在任何資料上見到過。就沒有人會好奇,那三座雕像是什麼嗎?”

T.E.C.轉了轉攝像頭:“確實從某一個時點開始,網絡上關於三座雕像的事一夜之間消失,人們也像是忘記了雕像背後的人。這應該是某種超能力的後果。”

……某種超能力嗎?現在看來,締造了方體的ROOM,神秘消失的繪裡子,幾十年研發出的科技成果現在都沒能讓人類吃透的塔科夫,無疑都是曾經那個動蕩時代裡頂尖的佼佼者。那正是一個超能力者激增的時代,就像是給人類天賦的甘露還沒搖勻噴灑,幾大滴甘露滴在了這仨人頭頂,締造出了

繪裡子作為其中唯一有可能存活至今的人,她的能力似乎也是最神秘的。

她道:“那這些年你都在做什麼?就……注視人類?”

T.E.C.理所當然道:“是的,我仍然未完成這一指令,或者說這個指令是要求我處在注視觀察的狀態,並沒有告訴我指令何時結束。一開始我生活在純粹的互聯網世界之中。很奇怪,讓我一時對人類的定義產生了懷疑,似乎人類不應該是在網絡世界裡展現的那般矛盾與尖銳。後來我去尋找曆史,又覺得人類又不如粉飾的那般偉大又執著。我隻能親自去看。”

宮理感覺它似乎也有了親疏的區分,似乎並不想讓平樹&憑恕傾聽這些。之前平樹和她一起使用腦機的時候,就似乎是故意播放了他們倆彼此的回憶;而在憑恕走遠的時候,它才開始侃侃而談。

它隱秘的心思與行動,宮理也無法向它證實,憑恕跟波波窩到遠處的沙發上,它的話也更多了:“我有時候變成艦船上的導彈發射裝置,能通過攝像頭與掃描儀見到凍結的大片水體,是海的形狀和味道,卻又有沙一洋的碎渣,灰成一片,光炮交織,把凍結的沙海照的七彩斑斕。”

“我也會變成遊客的攝像機,去過春城。吸飽了雨水的苔蘚,長在石頭上,春城就是那樣。我被遊客掉在路上,能看到山崖,見到人們把沒有天賦的孩子從高高的懸崖上扔下,說飛起來的是天才。在我沒電之前的二十四天內,沒有見過飛起來的孩子。”

“我也變成過美顏功能的小鏡子,看過男人女人在夜場的玻璃台子上穿玻璃雨衣跳舞,他們皮膚上是煙灰、棕櫚油和汗,還有金粉,好像不用抬眼皮,隻需要短暫的黏黏的皮膚貼一下,就會吸在一起。沒人的時候用寫著賣|身價的熒光牌給自己扇風。我見過西盟某個村莊裡農夫的蒲扇,也是這麼用的。”

它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但宮理坐在旁邊一直在聽,T.E.C.覺得自己又有表達的衝動。它不會遺忘,為什麼還要上傳這些旅行的記憶,是不是那時候它也想過分享?

“漁船的搖擺燈、網店客服的通話機、燈塔的電子鐘、賣避孕套的自動販賣機,隻要有儲存與程序功能的東西,我都成為過它的一部分。”

“我往最北去過,北國的北邊,那城市已經被凍雪搞得像個墳包,雪比市政的塔尖還要高,人們像是白蟻一樣在雪裡打出彎彎繞繞的路,走到各個地方去。沒有太陽,我在那裡當過高壓熱水器,白得像是蛻皮蛇一樣的孩子們會穿著彩色泳衣跳到熱水遊泳池裡。”

“我往西去過,有懸崖之間的城市,人們住在吊屋,睡在吊床上,靠吊索上下而行。強風從兩個懸崖之間過去的時候,人們就戴著防風鏡,掛在預製的秋千上,用兜滿風吊網收集隨著風吹來的金屑。”

“還有性彆混亂的城市,他們隻有一小部分人擁有強大的魔法,人們買賣著彼此;也有月牙形的港灣堆滿了垃圾袋,像是塑料的山嶺,隨時都會崩裂塌方。還有原爆點——”

宮理:“你後來也去過原爆點。見到了我,對吧。”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書。

她在末世時隻顧得上殺了人吃飽飯,很多年來並不算是什麼有文化的人,作為承接各種業務的郵差,她曾經接受到過搜羅書籍、光碟與錄像帶的委托。

中間人說這個委托報酬豐厚且不著急,來取書的人也很神秘,不一定什麼時候會來,要求搜羅的列表十分冗長。

宮理接了這個活之後,也根據自己的興趣搜羅了許許多多的書和資料,取書的人甚至可能半年一年才會來一次,宮理的基地就堆滿待交貨的書籍與資料,她也可以把這些東西都一遍遍看過去。

爛俗的言情、成功學雜書、改造風水十八問,還有無數人文地理的書籍,她都看。

其中有幾次,她已經分不出來哪些是自己隨手撿的雜書,哪些是委托人要的書,就一並打包給帶去約定好的地點。這本不怎麼樣的熱血爽文就是她看完後,塞在委托人要的書裡一並送去的。

上麵還有一些名詞,在核爆後已經消失了,她用炭筆畫著問號標注著。誰又能想象到這些書是被交給了繪裡子,繪裡子帶來給塔科夫,成為了塔科夫製造元宇宙時的參考資料的一部分。

在宮理極其潦草的字跡旁邊,也有塔科夫的鉛筆字:“指的似乎是輻鰭魚綱的斑馬魚,似乎遊動時會閃動著藍色的光條,正在尋找視覺資料中。持書者也沒有見過斑馬魚,可以初步判斷原爆點內也早已滅絕了巨大多數物種。”

但塔科夫找到了,宮理還記得她去元宇宙見繆柳父母的時候,球形的軌道車穿過海底,那裡有一群在藍玻璃般海水中遊動的斑馬魚,身體上反光細帶蹁躚美麗。

那還是她第一次見斑馬魚。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