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第 297 章(1 / 2)

平樹的聲音, 像是死水般的冷靜,他如同彙報般陳述道:“有多位義體師檢查過了,芯片核心部分全部被毀掉了, 沒有複原的可能性。她的仿生大腦完全是由芯片驅動,在芯片被毀之後也徹底腦死亡。”

他手指輕輕撥弄著她額前的亂發, 垂著眼睛道:“其餘身體部分已經完全被獻天使吞噬。現在獻天使已經被收容,在對獻天使簡單肢解的過程中, 找不到她的輪廓或肢體。即使是把她看作數據, 也可以判斷她的死亡。”

甘燈隻覺得自己空了。

一切的感官與思索,都從這殼裡消散了。

隻有一個聲音在回響。

多麼可笑的野心啊。

多麼令人作嘔的真情啊。

是他緊緊擁抱她,是他說出“愛”那個陌生的字眼,是他祈求她的陪伴。

也是他親手葬送了她。

他是為了什麼來著?他本應該有一個詞來形容他的目標、他的計劃、他的權衡,但那個詞仿佛在他腦中的詞海中變成黑洞。

甘燈腦子裡仿佛所有的回憶與詞彙、認知與語言都攪在了一起。隻有一個片段如同卡殼般瘋狂重複,瘋狂循環。

啊, 是他開口請她回到修道院去找到通往方體的入口。

是他踉蹌著撲過去緊緊擁抱著她的肩膀。

這一頭一尾兩幀畫麵之間的段落裡, 她雙手插兜看著頭頂飛掠而過的輕軌;眼裡有笑意與彆扭的真摯,說出了相信他的話語;她有些尷尬卻又想說下去的聳肩,她感覺不好意思轉頭去踢地上的瓶子。

每一個字, 每一點表情都在他腦中回放。回放。再回放。

甘燈無法想象, 眼前的平樹是如何冷靜地捧著她頭顱去讓義體師檢查確認她的死亡,又是如何與其他收容部乾員肢解獻天使想要找回她的身體。

他做不到。

甘燈將目光落在宮理麵容上。

平樹正輕柔如水的撫過她臉頰。

平樹又緩緩將她的頭顱收入了懷抱之中,像是與她融為一起,絕對不會再分開, 輕聲道:“……你看起來擁有一切, 卻實際上一無所有。”

甘燈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

平樹臉上的去意已決,已經不隻是要離開這裡,更是要離開方體, 他正要開口,臉色陡然變化。

他猛地一腳蹬在牆上,手中化出骨刺,那張臉上滿是癲狂與厭惡,朝甘燈的方向撲過來:“操!你不應該是嘴上說的一無所有,老子要你真的一無所有!你|他|媽的做什麼假惺惺的樣子!她的死應該也在你的計算之內吧——你在這兒痛苦是沒有意義的,唯一有意義的是你跟著她一起死!!”

那骨刺即將刺穿他臉頰的瞬間,憑恕像是被定身一樣僵在了原地,他絲毫動彈不得。

而對麵的甘燈從看到宮理的頭顱之後,就毫無表情,隻是此刻他瞳孔中有淡淡的藍光,他輕聲道:“殺了我,你就走不出去了。走吧。”

憑恕看到眼前這個男人絲毫不心痛的樣子,隻感覺怒火快燒穿了他的天靈感,他張口罵的時候,卻嘗到了嘴裡鹹鹹的味道。

搞什麼。操!他為什麼要哭。

他為什麼涕淚橫流,像是情緒崩潰一樣!?

他就是生氣。

宮理那樣的絢爛的人,憑什麼要被狗男人騙著去送死!憑什麼要卷進這樣的事情裡!

為什麼眼前的甘燈毫不痛苦?

為什麼她的銀發要沾滿灰塵?

為什麼她不會再從某個犄角旮旯裡蹦出來對他鬼臉又嘲諷,笑罵他此刻淚流滿麵的可笑樣子?

甘燈沒有控製他的嘴,憑恕口不擇言的在哽咽聲中用儘自己最惡毒的詞語去咒罵他,但臟話都不夠,他話裡摻雜了自己的質問:

“你很得意吧,你坐穩了委員長的位置吧!操他大爺的你可真牛逼啊,就知道她最大的弱點就是會跟彆人共情,就去接近她是吧!就讓她理解你的處境,是吧!”

甘燈沒有看他,隻是拉開了抽屜,在許多藥劑與支架零件中找到了扁扁的金屬煙盒,用力握在掌心中。

他拄著拐杖緩緩起身,腳稍微踉蹌了一下,但甘燈扶住桌子很快站直了,甚至比過往站得更直。

憑恕隻感覺濕熱的水掛在下巴上,自己哽咽中夾雜著狂笑和咒罵:“沒人關心沒人愛的狗東西,操,你坐得下去這把椅子嗎?我想到她肯定信任過你,就覺得要吐了,你到底做出多少可憐的樣子,她竟然能值得你耍這麼多手段——她的頭顱,我不會給你,你也彆想碰到她一根手指!”

甘燈隻是繞開僵在原地咒罵的憑恕,拄著拐杖往外走去,他打開了門走出去,然後將門合上。

黑色小房間裡隻剩下安靜。

憑恕沒有停下來,他感覺自己已經嘶喊到破音,他甚至感覺臉上的水停不下來。不知道甘燈能不能聽到,他隻是為自己殺不了甘燈感覺到發瘋般的痛苦。

不、不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殺了甘燈……

然後呢。

然後呢?

憑恕腦子裡本都已經規劃好了,等她回來的時候做一頓湯意麵,因為她吃飯的時候總給人一種特彆幸福的感覺,她被燙到的時候呼呼哈氣的時候是她為數不多顯得有點傻氣的時候。

憑恕猛地摔倒在地麵上,是對他的鉗製消失了。

他坐在地上,隻是感覺在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邊笑一邊抹著自己的眼睛:“我哭個幾把,哈哈哈哈她又不是為了我死的!操操操!哈哈哈哈哈宮理你是不是也沒想過自己會死!傻了吧,你也是跟我一樣的,隻有一條命的!”

憑恕死死撐著額頭哭笑著,另一隻手卻忍不住伸進衣服裡,撫摸著自己的腰腹。

她在他身體裡。

憑恕第一次覺得這能力還不錯。

他可以永遠擁抱著她。

憑恕緊緊抓著肩膀,環抱著手臂,卻聽到了平樹極其平靜的聲音:“不要再這麼說了。”

憑恕在抹了抹臉:“什麼?”

“她不可能是被他騙,更不可能是被他利用。你對她太不自信了。”

平樹冷靜得像是剝去了自己的愛哭,自己的敏感,剝去了自己的皮與心。

平樹輕聲說道:“她當時申請調撥了收容部最核心的收容工具。那個黑色的立方體。但現場根本沒有見到。她特意要求申請的東西,卻是現場唯一消失的東西,這絕對不會是巧合。她有著我們沒人知道的目標。”

“更重要的是,她沒有一個個去阻止收容物在城市中作亂,而是衝著希利爾去的。殺死希利爾,或毀掉公聖會才是她最終的目的。仔細分析希利爾的能力也能想到,她留著獻天使進入她的身體,就是為了反殺希利爾用的。”

“她對自己做什麼一清二楚,她甚至向蛻皮計劃組隱藏了太多訊息,幾乎到最後她都關著聯絡器並不與蛻皮計劃組、不與甘燈溝通。我不相信這樣的她是會為了甘燈才加入蛻皮計劃,我更不相信她……會就這樣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