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 第 351 章 她就在人類虛無與存在……(2 / 2)

到底,這世界存在有沒有什麼意義——

在無數收容物的幫助下,她求助於科學、叩問於曆史、試探著神學,她也來到了格羅尼雅,在格羅尼雅旅居了相當長一段時間。

繪裡子有的是辦法看到姐妹會預言的未來,那些混亂的未來中哪怕是被認為無用丟棄的碎片,繪裡子也去一一驗證。

預言是準確的。

繪裡子正驚訝於這座神秘的聖城或許真的有意外的發現,卻看到姐妹會並不擅長預言自身的命運。

在她們販賣預言讓北國立公聖會為國教時,卻對格羅尼雅自身的政變與階級危急絲毫不知。眼見著格羅尼雅就要陷入內鬥的火海中,繪裡子不想讓自己新得到的占卜玩具就此消失,選擇不露麵的降臨格羅尼雅。

她動用了曾經造成局部天災的收容物,讓格羅尼雅變成了Alpha、Beta與Omega的社會結構,賦予了碾壓式的生理階級,讓姐妹會的權力再也無法在小小的聖城內被動搖。

姐妹會果然將她的出手,理解成了“主的垂恩”。

繪裡子嗤笑不已:能準確的預言到如此遙遠且毫無限製的未來,確實是世界上都不多見的能力,但擁有這些能力的姐妹會聖母也不過是盲信的螻蟻罷了。

繪裡子這位“主”覺得她們預言未來的效率太差了。

她開始主動乾涉格羅尼雅。

她以神降般的方式改造了移動城市的結構,讓這座聖城能夠更龐大更高效,有更多信徒來到這座城市成為開采灰燼的礦工。而與之相對的,姐妹會的影響力也在世界範圍內逐漸膨脹,繪裡子並不在乎。

隨著繞月空間站建造的越來越龐大,在格羅尼雅得天空也能看到。姐妹會深知人類對天空充滿好奇的開始,便是啟蒙與反思的第一步,格羅尼雅的民眾也一定會對聖城與主產生懷疑。在姐妹會的懇求下,她揮揮手,用另一件收容物遮蔽了沙漠上方的天空,使那裡高懸著虛假的月亮。

是她授意與暗示下,本來隻是吸食著灰燼雲,手牽手在聖殿中祈禱的姐妹會聖母們,腦後插上能將她們大腦運算力燃燒到極致的線纜,將她們的能力構建成一片雲腦,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運算這紛雜的未來。

但看到的未來越多,卻引來了姐妹會聖母內部的混亂與思潮。

命運是能改變的嗎?如果能改變的還能叫命運嗎?如果不能改變,那預言又有意義嗎?

這是順從派。

或許命運改變的同時,也會將記憶中預言的未來一同改變,形成了天衣無縫的閉環。所以說不定我們經曆過的事,許多都是被改變過的命運。

這是乾預派。

我們有太多乾預失敗的記憶就是因為不能夠透過表象看到預言背後的邏輯,不論多少未來,一定有現在就能牽動的絲線,隻要我們洞悉未來才能做出精準的判斷。

這是邏輯派。

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派係,她們的想法都自洽到像是陰謀論般,永遠無敵。

繪裡子都不在乎,她躍入了比神的九千億個名字更龐雜的未來的碎片大海中。

她為此甚至願意拋置自己的肉身,成為雲腦中波光粼粼的未來世界裡的神。

越是窺看,越是迷惘,她越是發現自己找不到答案。

為什麼那麼多人信奉公聖會。

就是在這萬千不確定中,大家太想得到確定。哪怕這確定的規則是絕望的、必然的未來是可怖的、曆史的進程是無聊的。

那也比不上螻蟻將一棵大樹上紋路生長的規律當做萬有理論的可憐。

那也比不上一切未知的恐怖。

宮理也忍不住發問:

所以有看到什麼在意的未來嗎?

什麼可能預兆著結局的可能性嗎?

人類會滅絕嗎?

是誰締造了這些離奇的天災與超能力?

我們的世界是小說、遊戲、電影?還是爬滿螞蟻的一棵大樹?

繪裡子不可能有答案。

正是因為絕望了,她才竟然在走出這麼遠之後,想要回頭看看她破碎的回憶,想要見見T.E.C.記憶中的塔科夫。

她失去了愛人,失去了朋友,看到三個人立做雕像時代的理想被扭曲。見到了被改成煉獄牢籠元宇宙、導致人類大量患病的義體潮、方體的內鬥與對收容物的不妥善利用、全世界擴散的天災、各國之間並沒結束的爭端——

在永無休止的尋找答案中,支撐她身為人的部分早就消失,困惑與憤怒讓她也不可能成為神。

她整個人早已破碎。

隻是繪裡子太堅強了,這裂痕在幾十年後才綻開,這自毀傾向時至今日才吞沒她。

宮理:“你看過了塔科夫的回憶嗎?如果看到了,就讓我帶它走吧。”

繪裡子卻看向它:“幾年前,它又像以前一樣,仿佛感覺得到我在這裡,然後不停地騷擾我懇求我,讓我給它創造一個小小的物品,它說它想要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繪裡子聽到它用到了“想要”這樣的詞,感受到它語言背後的衝動,她才發現它的變化遠超過她與塔科夫的想象……甚至與她看到的某些未來的碎片相連接。

繪裡子:“從那時候,我就決定要毀掉你了。塔科夫想要創造的,不是一個全能的人類。”

你太像人類了,充滿缺陷的人類,如果擁有這樣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你繼承不了他的意誌,你也不像他活著的時候那樣——”

宮理忽然感覺腦子之中,炸開一團彩光,它像個管弦樂裡尖銳的薩克斯風,出奇憤怒的頂撞叫道:“我不是他的上傳意識,我也不是他的複製品。塔科夫是無可取代的塔科夫,我隻是、我隻是——”

宮理第一次感覺,它的聲音像是無數古早的粗製濫造的電子音交疊在一起,卻仿佛有了語氣與情感。

“塑造我的,是我看到的那麼多的事,是我認識的那麼多的人。他隻是給了我感官,給了我眼睛,給了我生命。你因為我漸漸有點像人而厭惡,不就是厭惡所有的人類嗎?你覺得我帶來災難,不就是認為災難都是人類帶來的嗎??”

“他把我獨留下來,不是相信我,是相信這個世界會教我!他把人類的那一小部分加到我裡麵來,就是他並不討厭人類!”

它的聲音隨著無數電子音聲波的消失而結束,沉默的空檔裡,像是能聽到它的喘息。

繪裡子也是一樣的沉默。

宮理忽然意識到,繪裡子看起來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了,但也不完全是。將收容物扔進原爆點結界,想要毀掉T.E.C.,仿佛都是她在掙紮著繼續做點什麼。

她追尋了這麼多,到頭來還是和所有人類一樣。

在無法完全達成的虛無與無法完全摒棄的希望中掙紮,在痛苦、執著與超脫之間徘徊,在無法成神的自卑與生而為人的自負之間反複橫跳……

自毀如浪淹沒她的脖頸,打在她臉上,但始終留著給她大口換氣的空檔。

宮理感覺自己與她通感的太深了,本來性格中就有些相似,此刻像是要被繪裡子拽入深淵一樣,T.E.C.突然用力拽住她的手,像是在拔河與較勁——

就在此刻,忽然宮理感覺眼前大亮,仿佛無數燈光照亮了黑暗的聖殿,身後遠處傳來了老萍熟悉的聲音:“嘿,你說這灰燼雲,我用打火機能不能給點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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