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 伯恩山醫生小原(五) 原重煜腦袋昂起……(1 / 2)

……

那隻白皙的手似乎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手指忍不住蜷縮了一下。

原重煜粗糲乾燥的兩隻大手,卻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修長有力,白皙得像是無法被紫外線曬黑似的, 在原重煜略顯粗笨的大手之中, 像是個玻璃做的工藝品。

他又湊上鼻子去聞了聞,直接是把臉貼在了掌心裡, 溫熱的鼻息噴在手掌中,她癢得指尖抖了抖。

原重煜歪了歪頭,有些疑惑:“還有一點點、汽油的味道、膠皮的味道和魚乾的味道。”

宮理心頭一驚。

狗鼻子這麼好使嗎?

修車的汽油味, 車把手的膠皮味和早上吃的零食魚乾的味道。

這件皮質緊身衣能抵禦絕大多數的冷兵器傷害,也能緊緊包裹她的皮膚,讓她對外界的變化不那麼敏感。所以宮理平時會穿在圓領T恤、毛領夾克和牛仔褲裡麵。

對她來說, 換裝出現就不過是脫了外套,戴上頭盔。

她早就察覺到了狒狒等人的一路跟隨,也在酒館中就偷聽到了他們準備發動突襲的地點——石菇森林。對宮理來說,隻要用精神體驅趕一群黑水弧龍來到石菇森林內胡亂踩踏, 足以嚇退那群哨兵。

趁著作亂,自己再冒出來, 把他掠走就好。

隻是宮理沒想到,原重煜是追著她才來到11號前哨站的。

在原重煜兩隻手握著她的手指,繼續細細嗅著的時候,宮理忍不住伸手用力鉗住了他下巴。

但不愧是吃三倍向導飯還整天吃不飽的家夥,他軟禁四年反而軟禁出了某種油光水滑, 臉上也有點肉肉,宮理捏著他下巴的時候,也捏得他兩頰微鼓,瞪大眼睛看著她, 沒有絲毫吃痛掙紮的樣子。

好多年前就這樣。

宮理當時在塔內過得很不好,背了幾條人命逃出塔來,對誰都很有芥蒂。原重煜當時還穿著塔內向導的製服,精神體又不停地來蹭她,宮理第一反應就是有人拿向導當餌來引她。

而且他那隻伯恩山犬一旦來亂蹭亂舔,她的精神體就有種輕飄飄似的高興,宮理總覺得這是故意找了個匹配度極高的向導——最擅長做這種事來控製哨兵的,就是主塔的管理人。

所以宮理當時躲著他也不想搭理他,奈何他就是不停的湊過來,甚至為了跟上她,脫離了其他的向導,膽大包天地跨越上百公裡追著她走。

導致宮理更覺得他很奇怪很不可信了。

直到後來,她聽說原重煜一路救助那些向導,被抓進去審問盤查,主塔一直想給他定罪,她才大概意識到:他就是真傻。

宮理鬆開了捏著原重煜臉頰的手,他渴了很久了,嘴唇有些乾了,宮理收回手的時候,捏了他嘴唇一下。嘴唇乾裂,他疼得嘶了一聲,舔舔嘴唇,但並沒有埋怨宮理這個惡劣的行為,反而是仰臉道:“我想喝水。”

宮理指向旁邊的水壺。

他總算有點委屈的意味了:“我都看了,裡麵都乾了,沒有水的。”

宮理清了清嗓子,比劃了兩下,她還沒想好要不要暴露自己就是郵差這件事。宮理一方麵又希望原重煜會來,另一方麵她還是無法信任原重煜,四年軟禁被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很有可能他被洗|腦,被控製,早已變成主塔的傀儡。

宮理不想殺他,也不想暴露,讓郵差這個能到處遊山玩水送貨的身份被毀掉。

原重煜瞪大眼睛,眼裡竟然露出絲絲心疼來:“你、你是不會說話嗎?是不是主塔弄啞了你的嗓子!”

……草,這家夥傻白甜得有點像陰陽怪氣了。

他的心疼更凸顯在精神體上,伯恩山犬垂著眼睛打著轉蹭她,嘴裡還發出一些嗚嗚的聲音,宮理忍不住伸手揉了它腦袋兩下,卻沒想到不止是精神體有反應,眼前的原重煜身子一抖,仰著頭眯起眼睛來。

伯恩山犬太想被人摸了,在宮理跟他一路往11號前哨站的路上,它不止一次的到她旁邊拱來拱去,宮理一路都裝著沒看到它。但也有可能,想要被人揉腦袋的,是原重煜自己——

宮理忍不住抬起手,放在了原重煜腦袋上,原重煜一開始還眯著眼睛,直到宮理抓了抓他有點紮手的亂糟糟頭發,他突然一僵,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宮理。

宮理悻悻地想要收回手:“……”

隻讓摸狗,不讓摸人是吧。

宮理剛抬起手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頭發上,這家夥真不愧是一頓能吃五人份方便麵,拽她的力氣也不小,他把她手指按在發間門,腦袋昂起來:“你再摸摸也不要緊的!都給摸,都給摸!”

他抬起胳膊來,甚至還讓宮理摸他手臂上的肌肉。

宮理手指抓著他頭發,清了清嗓子道:“……紮手。”她聲音悶在頭盔裡,又刻意壓低了嗓子,宮理覺得如果是彆人,可能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郵差的消失和她的突然出現,但原重煜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巧合”。

……如果不管他,他會不會被騙得給賣到黑市去。

原重煜聽到她聲音,驚訝地看著她:“你會說話!原來你會說啊!你再多說幾個字——”

宮理聽到自己在頭盔裡笑了:“……傻子。”

原重煜隻覺得耳朵後頭燒起來,原來、原來她會笑的呀。

原重煜忽然想起什麼,道:“啊對!你知道郵差嗎?就是那個騎著個嗡嗡嗡的摩托車,在翡翠星四處送貨送信的郵差,就是她送我過來的!她應該還在石菇森林那邊,你有見到她嗎?”

她猶豫了片刻,搖了搖頭。

原重煜臉上立馬露出不讓人生厭的討好笑容,恨不得露出八顆牙齒:“那、那你那麼厲害,到處歘歘歘地飛,能不能幫我找找她啊——啊,不用做什麼,就讓我知道她沒死就行!”

宮理覺得他是有點憨的,這個家夥真是很容易跟各路人做好朋友,太熱情得能跟身邊每個人都親近啊。她故意低下嗓子道:“我的向導,讓我去幫忙救彆人……”

原重煜一開始完全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剛要張口解釋,忽然意識到“我的向導”幾個字,震驚中有點突然有點無所適從,麵紅耳赤,甚至伸手開始摳席子的邊緣。

就這個害羞有點太傻,宮理一時分辨不出來是又土又油的矯揉造作,還是心裡卻是藏不住事兒的真誠反應,連伯恩山犬都趴在地上,臉埋起來,隻有尾巴跟掃地似的亂甩。

他爽朗的大嗓門,一下子變成哼哼嗚嗚似的叫喚:“……那、她要是死了也不太好啊,你幫幫我吧。要是、要是你把我當你的向導,就更應該幫幫我了……”

原重煜是坐在席子上,他也不是沒有眼力見兒,就跟被軟禁的時候他也知道跟身邊人搞好關係,現在自己的命都在宮理手上,當然也要跟她搞好關係。

原重煜忍不住想起來靠近她一些,可忽然,天邊響起一陣陣驚雷聲。

原重煜隻看到戈壁深處,醞釀起一陣陣深紫色的積雨雲,像是某種氣象災害即將發生,隻不過距離這裡還有上百公裡……

宮理卻忽然跳到圍欄上去,蹲伏在圍欄上望向遠處。

不知什麼時候,一群黑水弧龍出現在了金屬立柱下方的叢林中,組成了某種低頭前行的陣形,像是被馴化的狼群準備聽令進攻一樣。

不止於此,原重煜還看到了穆亞戈壁上有一些像是被燒出的邊界線,一些形態不明的聚集生物,都仿佛冥冥中感覺到宮理遠眺的目光,跟隨著她看向遠處的深紫色,而厚重的積雨雲逐漸變成了龍卷風……

宮理忽然往上跳去,就在原重煜以為她不管他的時候,她又飛速掠下來,以看不清的動作留下了一大堆罐頭。

天漸漸陰沉下來,甚至有雨絲開始飄落。

這天氣太反常了,在戈壁的邊界線上掀起如此濕潤的風,向導的五感隻比普通人強一些,他依稀能感覺到某種令他哽住喉嚨的不適,在從極其遙遠的地方逼近。

這就是傳聞中,開拓區裡那些難以名狀的黑暗和恐懼嗎?

哨兵的五感應該更加靈敏,特彆是宮理這種級彆的哨兵——聽說如果她的身體不被這樣緊緊包裹起來,單單是皮膚、毛孔上隱約能感覺到的風的流動,就會讓她發瘋。

原重煜看她一邊弓起後背警戒地遠眺,一邊卻從圍欄邊抄起了水壺,卡在了兩個欄杆的夾角處,雨絲正好能飄入壺裡。

告訴他喝水要自助啊。

原重煜點點頭,剛想問廁所有沒有紙的問題,宮理就已經撒手不管,從圍欄上一躍而下。

原重煜撲過去往下尋找她的身影,卻什麼也看不見,隻聽到頭頂響起了似乎能蕩開雲層的吟鳴,他終於從薄薄的雲霧之中,看到了一條銀白色的……龍。

很難說是龍。

更像是一隻渾身長有黑色鱗片、犄角與翅膀的巨大銀蛇,遠遠看輪廓隻覺得它尾巴卷動雲浪,尖銳的爪子淩空低垂,銀色的鬃毛隨風飄舞——震撼、強大還有種自由的力量。

但細看,卻發現那黑色的爪子,連同鱗片、犄角,幾對有些畸形的翅膀,都是濕潤的黑色,鱗片沒有覆蓋全身,而像是藤壺附生物一樣從她背部或關節處凸出出來,像是一個怪物在她體內拳打腳踢,劃破銀色的皮膚張牙舞爪地生長出來一樣。

現在飛在空中的精神體,既不是銀蛇,也不是龍,而是一隻純粹的怪物……

……

宮理回來的時候,隻感覺身上疼得火燒火燎的,她沒有戴光腦,也不習慣有通訊設備,進入龍卷風後,她很難判斷外界的時間門,隻看地上的泥濘程度,恐怕是下了好幾天的雨。

宮理沒有讓精神體帶著她回來。

精神體一旦跟她距離太近,她的軀體就會陷入因過於敏銳造成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