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昨夜事發突然,當時絕大多數人都在看台附近,知道的人並不多,再加上沒有確認的損失,幾乎也不太可能再細查下去了——柏峙就選擇沒有告訴柏宗全。
連帶著被轟塌的旁舍,都被瞞了下來。
畢竟說了既可能被怪罪辦事不力,也怕人打聽出事的時候他在哪兒……到時候再一路順著問下去,可能連醜聞都要連帶出來。
柏峙更想找到繆星,但他又覺得自己沒法質問繆星。
他絕不可能想象自己在女人麵前比不過柏霽之。隻能唾罵狐妖沒幾個好東西,果然柏霽之跟他那傳聞中的母親都是一個德行……
而繆星也根本沒在他麵前露臉,訂婚宴畢竟是在門派大比的開啟儀式之後舉行,在此之前繆星還是去四象宮所在的看台坐席,與她表妹進入看台上幕布遮蔽的包間。
門派大比如計劃中順利開場,不論是邀請來的各大門派的開場亮相、幾位散仙高人的露麵與互捧,某些中小門派的表演與炫技,還有插播不斷地各種廣告代言。
突出的就是一個熱鬨非凡。
柏霽之也在看台上四處搜尋身影,終於看到了在最次等座席上,十幾個身披黑紗的修真者組成的小門派。
開啟儀式已經進行到柏家的各個兒子登台獻技的環節。所有人自動忽略了柏霽之的存在和已經死掉的老七、老五,從行六的開始,一個個登上會場中心的石台,引起周圍各大門派捧場的驚呼,最終由柏峙登台升起一輪熾熱的紅日,高懸在會場上空,亮度幾乎能與日光相比,持續不斷地普照著整個會場,氛圍也被推到了最頂點——
最後就是柏宗全與李顰的登場了。
柏霽之心卻越來越往下沉。
很快就要到訂婚儀式了。
繆星……或者說宮理,果然還是會參加吧。
他背著手正在高處立著,他手機上已經收來了消息,是一個毛茸茸爪子比成OK的表情包,顯然是高人的手下已經陸續從他打開的入口進入了古棲派內部。
隨著柏宗全宣布訂婚宴即將開始,幾大門派的首腦和高層倒是早都知道這件事,波瀾不驚的開始恭賀鼓掌,那些消息滯後的門派弟子們這才知道古棲派和四象宮的聯姻,滿臉驚詫,交頭接耳。
隨著柏宗全話音落下,古棲派的數位男女弟子穿著青衣,手持帷幔從天而降,中間開啟儀式的高台迅速在帷幔交織中變了模樣。
木台兩側,硬生生長出兩棵月桂樹,樹梢上掛滿紅繩,場上飛揚起清風與花瓣,浮空的木製彩繪祥雲與青鳥飛翔。繆星並沒有從四象宮的包間中走出,而是通過旁邊的通道,微笑著走向了高台。
很多人都隻是在影視中或視頻中看到過她,現實見到隻覺得她比屏幕裡還要耀眼還要落落大方。而隨著柏峙也走上高台,他一開始升入空中的那輪炙熱的太陽,竟然翻轉成一輪圓月,從高空緩緩旋轉著降下來,降落在繆星身後,成為她倩影的背景,隨著飄浮的花瓣與清風卷起的長發,她怔怔地看向那輪願為她陪襯的明月。
有些看台上的年輕弟子都覺得這一幕浪漫極了,就像是天上炙熱的太陽願意從天而降隻做那一人的明月……這是多麼美好的祝福啊。
古棲派真是想把這場訂婚宴整得轟轟烈烈。
柏霽之卻皺起眉頭,看向繆星。
且不說剛剛繆星進入四象宮的包間卻從通道走出,他總覺得她走路的姿勢與顧盼的神色不太像宮理——
宮理的那種自信是與性彆身份無關的,柏霽之甚至覺得她要是投胎成一隻熊貓,都是那種霸氣占山王,自信放光芒。
但眼前的繆星舉手投足都非常注重女性化的特點,走路比宮理平常更搖曳,神色更嫵媚……
柏霽之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能繆星隻是要在眾目睽睽下扮演未婚妻——但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遠處有成群結隊的隨船,從半空中朝著古棲派的方向行駛而來,看規模最起碼有五六艘大型隨船!
各大門派早就該到了,這會是誰突然來到?
而那些隨船,在距離古棲派稍近一些的時候,忽然頂端亮起了紅藍二色的炫光,與此同時鳴響起了警戒的笛聲,照亮了隨船兩側黑白色的塗裝。
……這是治安總署的隨船?!
警笛聲顯然驚動了在場所有的修真者,看人結婚這種喜事,哪比得上治安總署可能要跟古棲派撕起來的熱鬨,而且在門派大比當日衝過來,這不就是要打古棲派的臉嗎?
四五年前曾經有一陣關於古棲派的風波,治安總署也深入調查過,卻最後不了了之,當時都說古棲派將治安總署上下打點過——
可這些年治安總署這幾年狂得厲害。
還有些莫名崇拜古棲派的小門派弟子在猜測:“會不會是治安總署來賀喜的?他們真的敢在這時候衝撞古棲派的大好事?”
有些人卻看熱鬨不嫌事兒大:“要是賀喜,要是想給古棲派長臉,那治安總署的人早就該來了,或者派點人來維護周邊、協助治安不好嗎?偏偏在這個時候鳴著警笛闖過來。”
也有人七嘴八舌道:“治安總署這幾年野心太大了,之前定闕山不也有舊案被翻出來調查,還有這些年各大門派的棄嬰案他們不都調查抓捕了嗎?現在治安總署可跟當年不一樣了——”
正說著,五座龐然的治安總署隨船,已經停泊在了整個會場上空,給整個會場投下了濃密的陰影。
作為管理修真者、處理社會上各類案件的最大治安係統,治安總署的武力值上限一直是個謎,他們吸納了許許多多神秘的修真者,他們也有自己培養警官的體係,但他們不會像各個門派一樣大張旗鼓地比武、招生、吹噓天才。
之前聽說治安總署購置了大型隨船用於特殊任務,卻一直沒能見過麵,眼見著這艘浮在空中的鯨魚般的隨船——
有些門派的高層已經眯起眼來了。
難道治安總署的特殊任務,就是拿古棲派開刀?
隨船之上,許多警方飛行器如同蝠鱝般從空中緩緩列隊而下,柏宗全的臉色難看極了,柏峙更是憤怒地將拳頭在身後握緊,古棲派周邊應該巡邏防範的弟子們也僵著不敢動——
他們可沒膽子阻攔治安總署的人啊!
最前頭的那艘警方飛行器,就落在了看台之上,柏宗全強行壓下憤怒,還是露出了客氣的笑容,走上前去,要做出友好會麵的樣子。
而警方飛行器兩側艙門向上打開,柏霽之眯起眼睛,隻看到那艘飛行器打開之後,兩位警官走出後扶著艙門,迎出一位身穿黑色警官服的女人。女人將夾在胳膊下的警官帽戴在那頭流光溢彩的銀發之上,臉上也是客氣又促狹的笑容:“掌門老爺子,我們是不是來的太唐突了。”
柏霽之呆住,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又看向台上的那個繆星。
難道是還有彆人在扮演繆星?!
柏宗全沒想過這麼年輕的警官,竟然就敢帶人衝撞進來,眯起眼睛,笑裡藏刀道:“治安總署也是來參與門派大比嗎?要來早該報備,我們一定留看台座位。”
宮理的警服是連體的作戰服,外頭套了件抵禦暗器與真氣的警用背心,腳上踏著靴子,有點站沒站相。她對旁邊的警員晃了晃腦袋,對方拿起搜查令與辦案手續,宮理這才笑起來:“當然不是,我哪有參加門派大比的資格,小門小戶沒有本事的罷了。忘了跟您自我介紹了,我是治安總署A-02特彆行動組組長——兼任門派事務管理與規範辦公室副主任。”
有誰會把更關鍵的職位說在後麵的!
看起來門派事務管理與規範辦公室隻是個小部門,但實際上修真界都知道它的權力有多大,甚至門派的合並分裂擴張申請以及各項經濟人員治安情況,都在這個叫“辦公室”的部門裡。
柏宗全似乎對這個銀發女人有印象了,多年前曾經有位靈力深不可測又年輕能乾的治安警官,徹查了許多大案,其中就牽扯到過古棲派——但他記得他擺平了。
柏宗全臉上有些掛不住,他也不可能當眾去看搜查令上寫的具體名目,隻能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要這麼大動乾戈——”
宮理揮揮手:“哎呀,小事小事啦。還是之前那二百三十七人的失蹤案,最近我們得到了可靠的線報,說這些失蹤的人,您都埋在自家後院裡呢,我們就來查查看。”
她說話聲音不小,修真者哪個不是耳朵尖眼尖,立刻嘩然起來。
宮理卻對“繆星”笑道:“抱歉,打擾你們訂婚宴了,你們繼續,該啵嘴啵嘴,該擁抱擁抱。要不就請掌門移步配合我們調查一下,看看能不能今天就挖出兩百三十七具骸骨?”
“繆星”看了柏峙一眼,柏峙麵色難堪僵硬,“繆星”則皺起眉頭後退一步,顯然四象宮不想將訂婚宴辦下去了……
柏宗全忽然大笑起來:“失蹤?如果你真要想在古棲派找骸骨,那隻有曾為了門派犧牲的弟子們的忠勇塚?倒是有可能埋了不少忠骨——”
柏霽之手指握緊了。
他在古棲派生活了將近二十年,從來沒聽說過什麼忠勇塚,顯然是柏宗全的一麵之詞。
再說,現在這年頭想要更換門派都可以找個街道辦事處登記就行,誰會為了門派“犧牲”啊!
柏霽之當然也從高人那裡得知過很多古棲派的臟事,對於曾經有幾百名修真界弟子失蹤一事也有所耳聞,難道治安總署真的找到了證據!
高人此行對於證據並不在乎,她隻要柏宗全的命。
但宮理此刻用治安總署的身份來光明正大的調查,或許是她更注重證據?
宮理此刻也不反駁柏宗全的說辭,笑著抬起手來:“那您帶我去看看,要真是這樣,那倒是我們治安總署的笑話一場了!”
柏宗全看起來跟宮理相談甚歡一般,帶著自己的次子和三子陪同,與一隊警官一同向門派內走去。
幾位四象宮弟子上台,繆星後退一步與她們交首而談,最終還是決定下了台去,訂婚宴直接尬在原地,隻剩下柏峙獨自站在台上。
柏峙卻也很快穩住心神,背後握緊手指,卻昂頭走向餘下的警官,略帶倨傲道:“各位警官,目前還隻是搜查階段的話,就請將隨船停泊至看台之外,門派大比即將開始了。難道說,諸位是想要讓這四年一度的盛會停辦嗎?”
治安總署的其他警官倒也不回應他,隻是都各自歸隊回到了飛行器之上,升入空中,卻不像其他門派的隨船那樣停泊至兩側的空地,而是高高懸浮在看台周圍,緊盯著看台之中,就像是一柄利劍掛在所有人頭上。
四象宮和定闕山的人都對古棲派有些不滿起來,強忍著才沒有離開。
這一頭,門派大比即將開始,柏霽之看著看台上那身披黑袍的小門派掌門坐在原處巍然不動……
他強忍著要去找宮理的衝動,覺得還是按計劃守在看台之外。
畢竟宮理是治安總署的高級警官,柏宗全不敢也不可能對她下手。
所有人都在煎熬與好奇,治安總署的隨船還在天上,隨著日頭偏移,影子滑動,很多人都無法關心門派大比的情況。宮理和柏宗全都沒有回到場內,反而是有數架小型飛行器似乎是增援警力,又朝古棲派內部飛去。
越來越多傳言開始在看台之間流動,有的人說柏宗全跟治安總署的人打起來了,治安總署就是沒事兒找事兒來鬨一番,要讓古棲派名聲掃地;有人說什麼發現了柏宗全的人|肉屠宰場,他這麼多年不老都是生啖血肉,那些失蹤的人都是被他吃了——
某些門派,派遣擅長隱匿追蹤的弟子悄悄離開了坐席,顯然是為掌門去打探情況了。
而場中,各個門派的第一日車輪戰交手賽,按照預選池進行中,許多人都打得心不在焉、沒發揮出真正實力,但也有些門派不關心那些破事兒,直接誅殺重傷對手,當場血濺看台。
由於柏家人心思都散了,按理來說應該立刻有人指揮救助,卻遲遲沒有反應,最後是李顰夫人帶著醫修迅速前來醫治。
那個一身黑袍的小門派,則在第一日車輪戰就派出了自己的掌門。他們門派的掌門也不知道何方神聖,在黑紗長袍之下身形鬼魅,沒露出一點肌膚容貌,卻已經連續擊敗了五六位挑戰者——
甚至直接當場殺死了另一個萬城本地門派的副掌門,看起來簡直無人抵擋,暴力至極。比武場上血腥混亂,看台上人心渙散,柏宗全遲遲沒有回來,治安總署還冷眼緊盯著一切,甚至外頭的媒體、網絡已經全都是關於這次門派大比的風言風語。
柏峙看到自己的手機上不斷推送著關於門派大比的各種惡意猜測,他坐不住了,隻有自己出手,以實力震懾全場才能暫時平定渙散的人心!
他主動向李顰請纓,李顰隻坐在昏暗中看了他一眼:“你確定?”
柏峙笑起來:“母親莫不是以為我打不過那個小門派的掌門?”
李顰隻是似笑非笑道:“那就去吧。”
然而在柏峙飛身下場時,他以為自己作為最受期待的柏家長子,應該會有許多人將目光投射在他身上,卻沒想到許多人竟然交頭接耳,神色莫辨,甚至開始檢查自己的看台座位——
看台座位?!
他們……難道發現了……
柏峙走神之中,他已經落在了比武台之上,來不及多想,凜冽的殺意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