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 魔女的狼人騎士(十) 兩個人每一點皮……(2 / 2)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擊中了地麵上的水窪,水窪像是被射燈照亮,光芒四溢——

停車場的綠光路燈閃了閃。

宮理本來還以為是巧合,忽然連接又是幾道細長的閃電劈中在地麵之上,那幾道筆直劃開天空的閃電在落地的瞬間,也照亮了昏暗的停車場上的幾個依稀的人影!

一連串閃電之後,宮理看到了停車場上陸陸續續走來的女人們。她們有的披著白色頭巾,有的聖袍下露出高筒皮靴,有的則還扛著重型武器。

唯一的共同點,便是她們胸口處隨著步伐輕輕搖晃的十字架。

林恩朝她的方向狂奔而來,擋在她身前。

宮理則倒退了一步,反手抓住剛剛從自動販賣機裡吐出的煙盒,先給自己點上了一根。

隨著她咬著潮乎乎的卷煙,吐出第一口雲霧,宮理聽到了更具有壓迫性的聲音從天而降,燈柱劃過夜色,機械螺旋槳甩飛雨絲。

一艘隸屬教會的大型飛行器從天而降,旋轉著在空中盤旋,頂部白光的十字架,幾乎要照亮整片停車場。

飛行器停靠在了滿是積水的停車場上,壓扁了幾輛麵包車,就像是無情的高高在上的監督著,看著這場混戰。

哈。這比之前在酒店裡來的人更多了,哪怕她表現出了逃走的意圖,公聖會也不允許她有任何一點可能性加入姐妹會——

宮理夾著煙笑起來。林恩如臨大敵,甚至兩隻手已經化作了獸爪,但他緊盯著飛行器的方向,呼吸幾乎都變了調,隻有林恩自己知道,他的肺像灌滿了雪一樣冰冷,大腦之中滿是針刺般的痙攣。

聖女們在宮理的目光下,朝她的方向走來了。

宮理拍了拍林恩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著急,她站在回廊下的雨幕前,忽然垂下眼睛,手指往上抬了抬——

叮叮叮叮!

雨聲忽然驟變,本來簌簌的雨,忽然化作一陣密鼓般交織的敲擊聲,甚至是咚咚咚砸在金屬走廊上。

林恩在痛苦之中瞪大眼睛,隻看到雨滴中,越來越多雨水變成了球形的細小玻璃珠,落在地上又彈起來,相互碰撞著。就像是一萬台彈珠機同時灑落,乒乒乓乓的聲響與玻璃相撞碎裂的聲音,密的讓人幾乎耳鳴——

有幾位聖女也停住腳步,滿地都是玻璃珠子,她們貿然行進必然會滑倒……而且也不知道這些玻璃珠子會不會有彆的能耐。

但其中有位穿著長筒皮靴的聖女沉不住氣,忽然腳尖在地上一點,她身材粗壯且充滿壓迫力,如同包裹聖袍的舉重運動員,卻動作靈巧,飛一般的就要掠到宮理麵前。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宮理吐出的煙圈朝著長靴聖女飛去,煙圈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重,化作烏壓壓的鳥群,每一個顆粒是一隻蜂鳥,細長的喙攻擊向那位長靴聖女!聖女憤怒的揮舞手臂,聖袍撕裂,蜂鳥則化作不要命的子彈朝她麵部刺去——

宮理穿著浴袍,頭發還半濕的垂在肩膀上,腳踩著塑料拖鞋,表情鬆散冷淡的,就像是上帝在閒暇之餘編織著世界的脈絡——她右手捏著潮濕彎曲的卷煙,手指彈出閃著火光的煙灰,煙灰撞在玻璃球上碎裂開,火星四濺,就像是飛速的粒子撞擊上中子,亦或是子彈彈射,無數火星在玻璃球之間相互彈射爆燃,掀起一片絢爛灼熱的火光。

而她左手朝停車場揮舞,指尖輕輕捏了兩下,成排的發著綠光的路燈彎折了腰,就像是咳嗽的病人般,顫抖著從燈罩中嘔出瑩綠色的不明液體,似乎有極大的腐蝕性。

她仰起頭來歪了下腦袋,幾輛汽車忽然變化了形態,倒車鏡翻起,車身變成了機械鯊魚,揮舞著有力的尾鰭跳入積水之中,而後又從遠處另一攤積水中高高躍起。

有些聖女怔愣住了,還有些已經被機械鯊魚拖入深淵般的積水中……

她無邊無際的想象力,如同造物主般把玩著身邊的一切。不論何時何地,所有對她的伏擊與圍堵,都能變化成她主場的童話遊戲。

一位血紅色短發穿著西裝的聖女,右臂膨大化作兩筆米高的血肉,狂舞著朝她衝過來;而另一位看起來年紀僅有十一二歲,周身遊走著白色細蛇的光頭女孩,正彎腰將身上的蛇群放置於地麵——

宮理總有彆的辦法,她繼續叼著煙,伸手薅了一把劣質浴袍上的細絨長毛,正要揮灑出去,極度危險的直覺直朝她門麵襲擊而來!

宮理想躲,卻清楚的感覺到急速接近的危險是她可能來不及反應的了。甚至林恩衝過來的速度都不足以阻攔——

她大概反應過來。

怪不得這些聖女們看起來花裡胡哨氣勢十足,但並沒有直接對宮理下殺招,看起來也沒有能殺死她的能力。

這些聖女隻是幌子,公聖大概意識到了她能改變周遭環境的能力,卻也發現她改變的範圍並不誇張,而弱點就在於防禦與近戰能力,於是就想到用大量聖女正麵圍攻她,而在三到五公裡之外,用最原始的狙擊槍來殺她!

但林恩直覺再敏銳,恐怕也快不過狙擊槍,他察覺到了危險,狂奔而來,但已經來不及了。

宮理閉上了眼睛,她要賭一把,連給自己變一身衣服都有困難的自己,有沒有辦法把子彈變成一顆朝她墜落的花苞、一滴粘稠包裹的鬆脂——

就在這個瞬間,宮理聽到了一聲劃破夜空,耳膜震顫的撥弦聲!

一道聲波就像是浪濤般從天而降,她睜開眼的瞬間,不單單是數個玻璃球因聲波震顫而炸裂開來,一枚子彈也在穿過氣浪的瞬間被扭轉方向,斜著射入她拖鞋前三十公分的水泥地中。

……還有彆人?!

她一部分靠近建築的玻璃彈珠被碾碎成渣,隻在地上留下一片白沙,宮理聽到了頭頂的掃弦聲,忍不住拖鞋踩在白沙之上,仰頭看去。

在汽車旅館的幾個霓虹大字旁,她看到一位帶著礦工防毒麵具的女人,背著一把黑色的電吉他,手指捏著撥片。

女人穿的很樸素,隻是T恤配著牛仔褲,像是匆匆趕來,隻是肩膀已經被雨水澆透,一些雨滴蜿蜒在她防毒麵具的視窗上,依稀能看到她在透明視窗後垂著眼睛在看著宮理。

宮理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遷山樂隊的主唱——山。

山手按住弦,隨意又撥彈了起來,宮理隻感覺連霓虹燈的光都出現了波紋,某種力量如漣漪般擴張開來,在最下方的宮理都像是忽然被一個巨浪壓入水底般呼吸不上來。

而她身邊也出現了樂隊中的其他成員,一位戴著口呼吸器與人工肺的瘦高女人,腰間掛著小軍鼓,把弄著鼓棒,敲擊著小軍鼓——

宮理沒有立刻聽到鼓聲,反而是在延遲片刻後,聽到停車場上傳來的震動與巨響!就像是有看不見的重物從天而降,在地麵上留下了凹痕……

而與此同時,宮理還看到了老萍的身影。但她更離譜,竟然蹲在一樓回廊另一端的咖啡機旁邊,拔掉咖啡機的電源,插上卷發棒,在給自己燙頭發!

老萍看見宮理,朝她揮了揮手:“又見麵了,一而再再而三救你,要不要有點表示?”

兩方混戰已經展開,山的吉他聲響徹停車場之上。

宮理總感覺這個看似熱血的場景,有一些不太對勁的地方,她之前就聽說過,遷山樂隊的主唱似乎在魔女中地位頗高,出現在這裡應該不隻是為了拉攏宮理加入魔女……

宮理拍了拍蹲在她身邊的林恩,想讓林恩抱著她去到更安全的地方,卻發現林恩弓著身體,手指扣抓在水泥地上,幾乎要抓出幾道血痕——

他後勁都是涔涔的冷汗。

宮理一驚,抬起手放在林恩的後腦上,正要躬下身看他,林恩身子猛地往前踉蹌,鮮血從他口中湧出。

他抬起臉來,驚恐的看著宮理,像是對她避之不及。林恩眼角滲出黑紅色的血來,綠色瞳孔鑲嵌在滿是紅絲的眼中,就像是碧玉珠子在血池中沉浮,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來,宮理隻聽到幾個像是被碾碎的字音:

“保、護——宮理!保呃呃呃……”

他忽然身體不受控製,就像一隻被拽著觸角的小蟲似的,被什麼力量拖拽著,直直朝外奔出去幾步,倒在滿地玻璃碎屑的白沙中,像是被拔掉了腿一樣撲騰。

宮理意識到了什麼,看向那艘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飛行器裡是什麼人在。

那個曾經把死不認輸的狼人林恩的每一截骨頭,每一段神經都敲散打碎的人——瑪姆。

或許說是林恩真正的“主人”。

傳聞說瑪姆本體生活在姐妹會中,多年來用銀色修女替身管理著新國的公聖會,而她的能力就是“孕育”與馴化,說是教廷騎士都是她“孕育”的孩子。而這種馴化雖然也能遠隔千裡下達命令,但真的要讓騎士們為她出生入死,就需要她也在現場——

瑪姆竟然真的來了。她畏懼宮理到了這種程度。

而,林恩就是瑪姆一直覺得宮理跑不出她手掌心的底牌,她親自前來,就是要用這張底牌,要讓宮理信任林恩的時候,讓林恩背刺她——

宮理隻感覺一顆心墜入深淵,而永遠都隻有她翻臉比彆人快!她瞬間的情緒就是憤怒,第一反應竟然是要將手指伸向林恩。

果然,果然,說什麼站在她這邊,不過都是計劃中的一環,如果瑪姆真有如此強大的控製力,會不會可能一直偷窺著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

——林恩雖然殺不死,但宮理要讓石頭長滿他的脊柱縫隙,讓藤蔓從他嘴裡伸出來!

她決不允許自己被背刺,她也要將自己傻乎乎信賴的糗事毀屍滅跡!

但就在她抬起手的瞬間,宮理瞪大了眼睛。

林恩痙攣的倒在地上,他抬手揚起白沙,一隻手化作獸爪,刺向了他自己的喉嚨!

宮理看到頸動脈的鮮血噴出,就連汽車旅館上方的吉他聲都頓了頓,林恩仿佛從脖頸處露出的氣管中,終於獲得了新鮮的空氣,胸口起伏著,發出破風箱似的聲音。

她明白為什麼山會出現在這裡了。

山算到了瑪姆的恐懼與底牌,她知道瑪姆一定會出現,一定會用林恩來殺宮理。

這場對決不是來幫宮理的,更多是來圍堵瑪姆的。

遠處飛行器的大門打開,長長的金屬坡道滑下來,宮理看到飛行器的門在高處打開,裡頭露出了一個幾乎比例完美的金屬軀體。

那軀體漂浮在半空中,眉眼處是一條白色光帶,她光潔的銀色外殼上,映射著眼前的一切。

而從瑪姆兩側,走出數位身穿鎧甲的教廷騎士,騰空而起,進攻向汽車旅館天台上的遷山樂隊。老萍也終於燙好了頭發,在教廷騎士登場時,撥了撥羊毛卷,從黑暗中走出。

現在這停車場上熱鬨的能開演唱會了。

宮理卻愣愣的看著白沙中抽搐的林恩,他的血浸透了滿地的玻璃碎渣,宮理豎起手指,朝他走過去兩步,遠遠的看著他。

林恩脖頸處的傷口在痊愈的過程中,仍然鮮血如注,他眼睛稍微偏轉方向朝宮理看過來,就這一眼,他看到了宮理的戒備,她豎起的手指,以及她不敢確認的關心……

那對著他的手指,是會在他背叛的時候殺了他嗎?對、或許這才是對的、或許隻有這樣他才——

哢。

宮理確認自己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

但眼前的林恩歪了歪頭,半邊臉上沾滿血的抽搐著,另半張臉麵無表情,她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林恩的靈魂在他發瘋的角力,與遠處那個銀色金屬修女的命令相對抗,保護宮理與殺死宮理的兩個命令同時在腦中回響。

將他徹底撕成了兩半。

不論哪個命令,都是對他的使用,都是將他當做一把能遵從指令的劍,而林恩明明覺得有更重要的情緒與回憶,像是膨大的增生在他心臟中繁殖,但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像是半邊脫線的木偶一樣,他打著轉斜著身體站了起來。

宮理忽然聽到耳邊有著靈魂的竊竊私語,仿佛她被拉入了魔女們的群聊……有些她根本沒看到的人,似乎在向她說著“山”的計劃。

而林恩的半邊身子徹底狼人化,撕裂了他的衣物,露出尖爪與獸足,他晃了晃身子,朝她撲了過來。

當她麵對狼人時,才知道林恩的攻擊速度太快了。宮理很難說自己是失望,還是理所應當。

畢竟是能加入姐妹會的瑪姆,畢竟是能將他千萬次擊打折碎的力量。

畢竟,從沒有什麼是完全屬於她的啊。

宮理節節後退,手指揮舞起來,林恩口中冒出大團的花朵,又被他的犬齒嚼爛,他肺部被藤蔓撐開到幾乎無法呼吸……

宮理在耳邊魔女們的竊竊私語中,也覺得眼前林恩的模樣有些陌生,半邊臉是麻木,半邊臉是痛苦,直到遠處瑪姆高喝一聲,她浮起身來,眉眼處的白色燈帶迸射出白光,似乎用儘一切力量在驅使林恩,控製林恩!

林恩的舉動也越來越詭異,越來越與自我抗拒卻撲騰著朝她瘋狂攻擊

宮理已經記不清是自己先往下倒去,還是那隻獸爪先洞穿了她的腹腔。

她低頭看著那滿是血的獸爪在她的傷口裡僵硬的一動不動,而後隨著她倒下去的動作拔出了爪子。

很疼。

她倒在滿地玻璃珠子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其實沒怎麼吃過皮肉之苦。

宮理喘氣有些困難,她感受到,自己確實不會死。早已包圍了汽車旅館的魔女們兌現了她們的承諾,她感覺自己的血在緩緩止住,自己的傷口正在像織毛衣那樣隱秘的愈合。

這是她對於魔女們計劃的配合,也是她的一份投名狀,更是她擺脫此刻身份的最好方式。

但宮理仍然隻是看著天幕下落的雨絲,而不是林恩的臉。她不肯承認她的幻想與失望。

宮理在最後一秒,還想過他可能會下不了這個手呢。

林恩獸爪滴下血液,呆呆的看著穿著浴袍的宮理倒在滿地的透明玻璃珠上,她銀色的頭發被血浸濕,她甚至眼睛都沒有聚焦在他的臉上。

林恩感覺自己的一切,徹底碎掉了。

比當時被敲碎的骨頭更破碎。

他感覺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是夢是醒,明明在幾個小時前他還擁抱著她溫熱的肩膀,貪得無厭的向她索取一個又一個吻……

林恩甚至覺得他壞掉了,耳朵湧出大團血來,腦袋裡的嘶吼與命令隻讓他動彈不得。他分不清紅色的鮮血與綠色的路燈,分不清玻璃珠與她哪個更大,分不清什麼是上下左右,分不清一切量詞——

他呆呆的彎下腰,獸爪徒勞的想要將腹部滿是血跡的宮理抱起來,這次他收起了尖爪,捧著她,而宮理緩緩抬起沾滿血的右手。

她終於將眼睛落在他臉上,而她神色中滿是嘲諷與冷淡。宮理食指指尖,戳在了林恩胸膛上,嘴唇翕動,輕聲道:“……嘭。”

一道傾斜著的十字架的光輝,從她指尖炸開,林恩幾乎被光輝割開,倒著飛了出去。

宮理摔落回地上。

她可不會白白受一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