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橫木下, 一條條絲線被釘在木頭上,然後垂下來, 係著一個又一個銅板。銅板都是宮人挑選過的,在月光的照耀下, 閃著銅色閃閃的光,高高低低地墜著,風輕輕吹過去, 就輕輕地搖晃, 讓那些原本就小小的孔變得更加難以尋覓。
為了安全,那根懸著銅板的橫木, 和背後的架起的厚長木板,都在眾人所在的高台對麵。天色暗,儘管有燈火, 台上的人也很難看清那邊的情況。隻能看到兩人騎在馬上, 每次疾馳過, 便挽弓, 箭矢脫手,能隱約聽到銅板和箭頭碰撞,還有箭矢釘在木板上的聲音。
場景並不是如何熱烈, 至少比往日這場上的馬球,蹴鞠比賽冷清許多,因為場中隻有兩匹馬, 兩個人。這是正式的場合, 皇帝長輩都在這兒, 大家也不好情緒表現地太激烈。高台上,邵國臣子和魏國的使臣們偶爾四目相對,微笑著點點頭,保持著友好的表象,但氣氛卻非常地緊張。
皇帝從上麵看,見容瑾的馬一直微微落後於那魏國使臣半身,忍不住皺起了眉。
年紀小的一些人已經忍不住跺腳,低聲道:“阿瑾怎麼還不超他呀!急死我了!”
“往日裡打馬球的時候,那股子截我的勁兒哪去了?!”
“跟得那麼緊,為什麼不試著超他啊!”
騎射騎射,自然兩個都算數的。兩人比試,自然是先數銅板,釘下銅板多的人獲勝。可若是兩人射落的銅板數一樣,那那個騎馬落後一步的,就相當於輸了。就算容瑾有把握每一箭都射中,焉知人家沒有這個本事啊!
容瑾在場上,不知道高台上的緊張和暗恨。馬疾馳地飛快,他坐在馬背上,微微伏著身,緊緊地跟在那人身後,雙方之間僅差半隻馬的距離。
他是個現代人,孤身來到這個世界,係統給他設定好了合適的身體,記憶,甚至是情感,這一切他看似坦然地接受了,隻當自己像是真正成長在這個王朝,這個世界的容瑾一樣活著。他有一直提醒自己,要清醒地做任務,同時也承擔起原身所有的責任,做容家的兒郎。父母兄長,君主友人,他甚至還遇上了心愛的人。這個世界,真的沒什麼不好。他沒忘記原來的世界,原來的親友,也忍不住眷戀這裡的一切。
可他有時候也會困惑,這個人,這個融合了彆的記憶和情感的人,到底還是不是我自己?
此刻,馬兒疾馳,晚風從他麵上急速地掠過,馬蹄聲隆隆,他伏在馬背上,一手拉著韁繩,另一隻手中拿著弓,眨眼之間馬兒就躍過數十米。他其實從未真正經曆過這樣緊張的時刻,這一刻他卻覺得很自在,馬與弓像他身體的一部分。就像這段經曆,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一樣。
這是最後一圈了!高台上的人看不清,他卻是知道的,他每一箭都射中了,而對方也一樣。這人比他想象得要強很多!
他不是沒辦法駕馬越過這人,但是他和大漢在身體的力量上差太多了,這馬又不是他慣用的愛駒,如果他縱馬越過大漢,大漢駕馬去撞他,他很可能會被撞翻。何況,比的是騎射,他並不想跟大漢動手。風頭出大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最後一圈了!
大漢縱馬越來越快,容瑾緊跟其後,馬蹄將沙塵高高揚起。快要接近橫木,容瑾乾脆地鬆開韁繩,從箭簍中取出箭矢,慢慢將弓箭拉成了滿月。然後,他手指一鬆,箭矢如同星辰飛了出去,釘在木板上放出“嗡”的震蕩聲。
馬兒的速度太快,容瑾拉了韁繩,馬兒卻還是一口氣跑出去老遠。容瑾乾脆也不拉它了,隻掉了掉方向,駕著馬兒慢悠悠地朝著高台那邊去。
馬兒也跑累了,如今容瑾不催它,便很乖地小步踱著走。容瑾坐在馬背上,回憶著剛剛大漢射出最後一箭時,那箭矢落在木板上的聲音,心想:看來最後不用那取巧的法子,也能贏啊。
他溜達著往回走,一直到高台不遠處停下。高台很高,他坐在馬上,仍然比高台要矮許多,要仰麵和眾人相對。
皇帝矜持地坐在原位,身邊的太監總管知情知趣地上前,笑眯眯地從高台上弓著身問:“不知容小少爺戰況如何呀?”
容瑾帶一點少年人的得意,故作謙虛地笑道:“不多,隻射下十二枚罷了。”
魏國的使臣臉色微變:“不是一共跑十圈,共射十次嗎?”
七公主搶著出聲:“共射十次,又沒說一次隻能射一支箭!”
魏國的使臣根本不相信,隻當是容瑾使了詐,或是胡說。疾馳著射銅板中的方孔本來就難度極高,還拉一次弓射兩支箭,怎麼可能?!就憑容家這位嬌生慣養的小少爺?
這時,魏國的使臣,和那邊記錄比試情況的宮人也回來了。宮人們直接將那塊大的厚板搬了過來,其中一人在大漢身後走上高台,恭敬道:“回陛下,魏國的這位貴使共射中銅板十枚,容小少爺射中了十二枚。”
確切的消息出來,不僅是魏使,就連邵國這邊的人,都忍不住發出了驚歎。那木板被安置在高台下,許多年輕些的人按耐不住,直接站起來向下看。容瑾和大漢箭矢末尾的羽毛被染成了不同顏色,以做區分。很明顯就能數出來,容瑾那邊確實是整整十二支箭,每一支都釘著一個銅板。
皇帝嘴角微微揚起來:“不是說隻射十次嗎?”
宮人也忍不住笑了,輕聲道:“容小少爺最後一次,一氣兒射了三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