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一個多舒服的姿態, 但是可能是分彆地太久了,兩人四肢相纏地抱在一起, 誰也不願意分開。和剛剛急促濃烈的擁抱不同,這種肌膚相親並不帶有什麼欲念,隻是很平靜, 好像有點疲憊, 又覺得很安心, 想要微笑。
說實話, 就算在邵國他們相愛的那幾年, 他們也沒有體會過太多的平靜與安心。
那時候,顧念麵容溫柔又文雅, 容瑾卻能隱約感覺出他背地裡的壓抑和心事重重。而容瑾,瞧著嘻嘻哈哈, 其實也做好了早有一天要對立和離彆的心理準備。他們誰也沒想過長相廝守, 或許想過,但是也隻是在不切實際的夢裡。
後來決絕又慘淡的離彆。三年時光,容瑾在長煙峽過得清貧, 顧念在危機四伏的富貴鄉,也沒多好過。再重逢, 又是一番思量試探,一個愧疚不敢相逼, 一個怯懦隻想逃避。
直到這一刻, 抱著懷裡這個人, 終於能鬆一口氣。
容瑾恍惚間覺得, 他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山間的小木屋。他們在那裡定情,既沒有花前月下,也沒有什麼浪漫唯美的氣氛。月黑風高,寒氣逼人,連顆星星也沒有。他們在一間非常狹小,什麼都沒有的小木屋裡,點著一個並不多暖和的火灶,裹著前人留下的破舊被褥。
物質條件很差,精神氣氛也沒多好。那時候顧念為一塊軟玉被人騙去荒郊野嶺,容瑾因此生他悶氣。兩人牽著馬,一前一後,誰也不說話。
他們曾經有過許多比這浪漫唯美的相處時刻。鳥聲陣陣的下午;雲霞漫天的黃昏;暖陽斜斜的小道;雨幕曉曉的竹林。
但他們卻在那間小木屋裡接吻,情不自禁。
因為那個時候,那間小木屋在半山腰,在黑夜裡,像是與世隔絕的孤島,能叫人暫時放下所有的不安和顧慮。
但是那時候隻是暫時,不比現在,所有的話都說開,所有的決心都下定。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想必,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一直在一起吧。
容瑾趴了一會兒,覺得顧念這樣子肯定不怎麼舒服,想從他身上下來,睡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他才剛動,顧念卻拉住了他的胳膊,低聲道:“讓我再抱一會,好不好?”
容瑾半撐著身體:“你不累嗎?”
剛剛鬨了那麼久,顧念應該是出力比較多的那一個,後又給容瑾揉腰,一直抱著容瑾,肯定會覺得累。
顧念把容瑾拉回來:“有一點累。但是我喜歡這樣。”
容瑾覺得臉有點熱,但是還是乖乖地趴了回去。他們剛剛隻倉促地定下了十年之約,其實還有許多細節需要考慮商量,但是他們此刻都默契地避開了這個話題。
既然最重要的決定已經下了,那麼那些細節什麼時候說都無所謂。何必要占用現在的時間呢?
他們抱在一起,隻隨心所欲地說話,想到什麼說什麼,漫無邊際,也沒有目的。
容瑾趴在他身上,突然喃喃道:“你記不記得,你之前送給我的那支簪子。”
顧念想了想:“白色軟玉刻的那一支嗎?”
容瑾“嗯”了一聲。那其實算是顧念送他的第一件東西,之前那對鐲子畢竟戴不出去,但是那一支玉簪,容瑾大部分時候都戴著。
“我,”容瑾停頓了一下,“我出發去長煙峽的時候,是以流放之身走的。我娘給我收拾了包裹,但是也隻敢裝了幾件衣服,在裡麵藏了幾張銀票,用慣了的物件和飾品一個也沒帶。尤其是當時身上戴著的那些,都留在獄中了,現在想找,隻怕也找不回來了。”
顧念緊緊地握著容瑾藏在被子裡的手:“沒關係。我再給你刻。阿瑾想戴的話,我這裡還有。我這幾年,也刻了幾支。”
雖然刻的時候,覺得自己大概一輩子也不會見到容瑾了,而這些一刀一刀,一個個深夜,坐在廊下刻出來的簪子,容瑾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戴了。偶爾也會想,是不是已經有彆人給阿瑾刻了?阿瑾娶的那個姑娘,會刻簪子嗎?還是說,當初那個安和說的,高瘦白淨,帶著些書生氣,刻簪子很好的人,是不是,現在成了那個給阿瑾刻簪子的人呢?
但是就算是這樣,還是會刻。想容瑾的時候就會刻。當所有的危機和繁忙告一段落,他總是在想容瑾。所以這三年,自己手藝不好,小心翼翼,笨手笨腳地,也刻了好幾支出來。
顧念沒有說這些。他沒有跟容瑾提起那些難熬的夜,沒有提起他是在什麼樣的情境下,用什麼樣的心情,將那幾支簪子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