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春日遊, 杏花吹滿頭。
暖風吹過, 枝吐新芽,處處都是好風景。大家脫下了厚重的衣裳, 腳步也都輕快起來, 麵上帶著明顯的笑意。郊外踏青,上街遊玩的人到處都是。
幾個少女嘻嘻哈哈地結伴而來, 踏入了拐角處的一家首飾店。其中粉色羅裙的那個少女掃了一眼店內,略顯驕橫道:“這次怎麼不見你們店裡那個啞巴?”
旁邊的少女拉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彆這樣說。
粉裙少女卻不服氣:“怎麼不是啞巴?我上次來店裡看簪子, 想問他話, 他連理都不理。”
最可惡的是,她後來明明聽見他和店裡另一個夥計說話了。
老掌櫃笑眯眯的樣子很慈祥:“姑娘問的是一位麵容俊秀的年輕公子嗎?那位公子可不是我們店裡的夥計,是花了重金來學手藝的。如今學成了, 自然就回家去了。”
……
今日幾位好友小聚賞花,容瑾喝了不少酒, 微醺地飛回景明山,本想隨便找個地方好好睡上幾天。但剛落到樹枝上準備閉眼, 他就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頓時起身,朝著山的深處飛去。
如今距離顧如琢初到景明山, 已經過了十個春秋, 但這座容瑾揮手蓋起的小木屋還是穩穩地佇立在原地, 仿佛時光在這裡停滯了一般。
容瑾靠在門框上:“回來了?”
穿著白衣, 正在收拾東西的少年轉身。他麵如冠玉, 風姿出眾,卻帶著分明的棱角,不笑的時候,看上去有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淡。但這一瞬間,少年整個人都變得柔軟至極:“嗯。”
顧如琢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離開景明山,出去走走。這是容瑾要求的。
容瑾做了上萬年的神,修為夠高,底子也厚,顧如琢需要的修行法器,功法,靈智仙草,他都能想辦法找來。但是有一些東西,容瑾是沒辦法給顧如琢的。
他是神,但是顧如琢不是。
神天生就習慣寂寞,便是後麵有幾個投緣的好友,也不過是偶爾相聚。更多的日子,還是自己,或是修行,或是沉睡。但是人是群居動物。顧如琢是個人,剛來到這裡的時候才六歲,所以他不能和容瑾一樣,終年待在無人的景明山。那會對他的成長造成難以估計的傷害。
這件事是賀天凝提醒容瑾的,他的本意是希望顧如琢去他那兒,跟隨他修行。
其實容瑾覺得這主意不錯,賀天凝教徒弟肯定比他強,那裡人也比景明山多,或者把顧如琢送去更大一些的修行宗門也行。但是一向聽話的小孩這次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容瑾狠不下心,隻好改了主意,每隔一段時間,讓顧如琢下山一趟。
剛開始是容瑾帶著他。一大一小牽著手,一起站在人家私塾外麵蹭課聽;擠在人流如織的街上看花燈;排好長時間的隊,買據說百年老店的糖糕吃。問路住店,點單結賬,所有和人接觸的活兒,統統都是矮矮的小團子去。
後來顧如琢長大些,修行小成,算有了自保之力,容瑾就不再跟著他,讓他自己去曆練。雖說現在性子已經差不多定下來了,但人族修行,無論你修哪條道,入世都是必經之路。
這一趟,顧如琢去了三個月,是和容瑾分開時間最久的一次。
之前數萬年,都是在景明山獨自過來的,但現在顧如琢一離開,容瑾竟然會覺得心裡空落落。見人回來了,容瑾感覺自己這些天微繃的識海都放鬆下來了:“這次去哪兒了?”
顧如琢眼角微彎:“去了南屏城,學了些東西。”
容瑾以往不關心人間的事,就算換了王朝都不知道,但是如今養了顧如琢十年,便對人族的城池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南屏城中的南屏書院很有名,你在裡麵有沒有認識交好的同齡人?”
“我沒有去南屏書院。”顧如琢搖頭,他看著容瑾散落的長發,話鋒一轉,“我為大人束發吧。”
容瑾點點頭,很自覺地坐到凳子上。顧如琢在他身邊的時候,每天早上都會為容瑾將頭發束起來,但是容瑾自己就懶得打理這些了。
顧如琢站在他身後,聞到了隱隱約約,極淡的一縷酒香:“您喝酒了嗎?”
容瑾點點頭,神態中有幾份慵懶:“嗯。老賀的春日醉。現在還清醒著,可能待會兒就醉過去了。不知道你今天要回來。”
顧如琢拿起梳子,雖然容瑾的頭發柔順,但是他還是豎地很仔細:“還是要少喝酒。”
喝其他的酒倒也無所謂。容瑾酒量挺好,就算是靈果釀的酒,能對他起影響的也很有限。但春日醉不同。這是賀天凝的拿手絕活,據說是集一年時光中最好的百花,最甜的百果,再取來年最早的一縷春風,封壇入土。多年後重開,酒色清澈如水,入口香甜如蜜。明明是半點酒味都沒有,像果汁一樣的滋味,卻後勁極大。剛開始喝多少都不醉,但是酒意一上來,就醉得不省人事。
偏偏容瑾喜甜,去赴賀天凝的酒宴,十有八九是喝了春日醉回來的。雖說現在養了顧如琢,容瑾克製了很多,不敢再像以前一樣,一醉就是數十上百年。但是一醉十幾天,顧如琢也不太能接受啊。
他心裡多少有點委屈。自己三個月沒回來,容瑾瞧著一點也不在乎,隻想著去喝酒。也不知道這次容瑾多久會趕他下山,希望能在景明山多待一陣。
容瑾看著水鏡中顧如琢的眉眼:“啊,我的小團子長成大團子了,都開始教訓我了。”
顧如琢垂著頭給他梳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