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無力回天(2 / 2)

“胡鬨!”自打清醒興王第一次皺了眉頭,表情嚴肅的對朱厚熜道:“你不趁著為父還能講話,趕緊學著怎麼處理王府內務,難道要等我死了被底下人欺負嗎?我皇家後代,真龍血脈豈可做那小兒女之態!”

“可是……”朱厚熜有些猶豫,但被父親強行打斷,“沒有什麼可是,為父生病這段時間,府中事務積攢了不少,雖說有袁宗皋和你母親看管著,終究是少了一個能拍案的人。前兩天已經聽說了許知州在最近一段時間來府上拜訪了幾次,似乎是要商議怎麼處理流民一事,此事可大可小斷,不能拖,我剛才已經打好招呼,你現在就去問好,以後白天著手府上大事小情,晚上再向我秉告,有什麼不懂的通通記下來,到時候為父再教你。”

他深深看了兒子一眼,拍了拍對方稚嫩的肩膀,“日後我不在,你母親她們都要靠你了。”

朱厚熜心頭一震,望著父親期待又鼓勵的目光,狠狠點了下頭。

去痛片的應該還有一段作用時間,興王想借著這個當口好好休息下,畢竟因為病痛的折磨,他已經許久都沒睡個好覺了。妻妾兒女們不願打擾,遂依依不舍的離去。

冼如星跟在朱厚熜後麵些心神不寧,她原本隻是打算給藥,結果卻聽到了興王一家人的私密話,雖說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兒,但是總覺得這樣下來參與的有些太深了。自己頂著仙姑的名義,其實卻是個江湖騙子,冼如星知道多說多錯,而且假如跟皇權糾纏的太深,到後悔那天怕是已經被脫不開了。

想到這裡,她便打定決心將藥給興王後,自己就回清風觀裡縮著,然而等到回神,才發已經稀裡糊塗的與朱厚熜一起走到了承運殿門外,眼看就要出府。連忙開口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啊!去見安陸知州啊,剛才父王跟我說的話你不是都聽見了嗎?”朱厚熜麵露訝色。

接著似乎想起了什麼,拍了下手,“對了,冼道長是要回清風觀,不過既然都走到這兒了,道長就跟我一同前去吧。”

冼如星:“……”

隻能說不愧是傳說中的嘉靖帝嗎?小小年紀就演技一流。

其實對付這種事兒冼如星可以找到許多理由去拒絕,但是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無他,自打穿越,除了今日嚴格上來說她甚至沒離開過社稷壇。作為一個本身性格有些外向的人,整日被憋在小小的四方天地中,還要應付清風道人那個老變\態,冼如星已經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如果推脫了這次,以後真想出去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所以即使知道對方給自己下套,冼如星最後依舊是與小屁孩一起坐上了馬車。

安陸其實並不大,以前還是府,但是在開朝初年就被降為州,湖廣地區雖然人口稠密,但比起江南京城繁華度就差得遠了。

最開始在路上,冼如星還有興趣掀開簾布望一望,不過時間久了,也就無聊的坐回車裡。

畢竟這可是古代,哪怕是城鎮,道路也隻是黃土。路過的百姓雖然不至於衣著襤褸,但也都有些麵黃肌瘦,身上穿著灰撲撲的深色衣服,神情上或多或少地透露出幾分麻木,而且大部分都是男人,所見到的女性非常非常少。不過幾個照麵下來,冼如星便覺得興趣缺缺。

難怪常聽人說,大戶人家的丫鬟也比尋常百姓的小姐過的好些。王府內雖然有時候也免不了挨餓,但是相較於平民鄉戶,已經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安陸本地的知州姓許,是一個梳著山羊胡的乾瘦中年男人,原本按照禮儀許知州應該親自去興王府去拜會。但是,這位許大人平日裡最是膽小,哪怕如今朝廷已經不怎麼管當地官員與藩王私交的事情,他依舊不敢登門,隻能借著巡視城牆的名義,將興王府的人請出來。

雖然遠離王府,但是興王重病早已經不是什麼新鮮新聞,所以在見到年僅十二歲的朱厚熜之時,許知州也並未表現出過多驚訝,隻不過多看了兩眼在其身後的俏道姑冼如星。

朱厚熜對這個耗子膽兒的知州並沒有什麼好感,但是作為本地藩王,難免要與其打交道,於是略微點了點頭,免去了對方的禮。幾人站上城牆,望著遠處聚集成一片烏泱泱的人頭,少年眉心微皺,“人都在這了嗎?”

“差不多,”許知州點頭,“遠處靠著水邊兒,還有幾百個,不過大多是些婦孺。”

如果說城內的普通百姓僅僅是有些瘦弱,那麼這些流民就隻能用骨瘦如柴來形容,有些個甚至衣不蔽體。就那樣或蹲或躺在地上,瞪著眼睛,不細看跟屍體沒有任何分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惡臭,蚊蟲四處飛舞。

許知州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恨聲道:“之前這幫人都跑到城門口了,也就虧了下官老早就聽到消息,防範的及時,提前紮護欄將他們趕跑,否則這兩三萬流民想要處理還真不好辦。世子您彆看他們現在這副爛泥樣兒,當日行到漢陽府,差點與當地守衛起衝突,最後被打死了一百多個,總算消停下來,對付這幫人斷不能心軟!”

萬不可小看這兩三流民,要知道整個安陸州也不過十萬人口,倘若真想把他們趕走,還是要費一番心力的。

安陸州本地駐紮兵力1000多,但實際上刨除吃空餉等因素,能剩下一半就不錯了,為了能夠順利趕跑流民,許知州不得不向當地藩王尋求合作。

明朝的藩王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雖然被一削再削,早也不複立國當初拱衛京師的實力,但是那麼大個王府抽調出千八百的兵力還是勉強能做到的。

大明的官員對於如何處理流民其實已經得心應手了,無非就是從一個地方趕到另一個地方,讓他們自己在不斷的輾轉中或死亡或找個地方窩身,最後看哪個倒黴蛋沒辦法了接盤。

許知州不願意做這樣的黴鬼,他吏治考核了兩年都是優,眼看就可以回京,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擺脫這個麻煩。

朱厚熜倒是沒說什麼,事實上,州府接管流民什麼的,對他們藩王府影響也不算大,畢竟他們都直接吃朝廷俸祿,不過如今賣個好給當地官員,也算是人情往來了。

興趣缺缺的掃了兩眼,突然發身邊的冼如星凝視著某處,麵上有些嚴肅,不禁湊過去小聲問對方,“你看什麼呢?”

冼如星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對許知州道:“這些流民最開始就是在這地方的嗎?”

許知州拿不準她的身份,但見世子與其形影不離,也不敢怠慢,連忙道:“並非,以前是在豐德門那邊。”

“那就怪了,”冼如星似乎在自言自語:“此處背陰,蚊蟲眾多,連取水都不方便,好好的豐德門不呆,為什麼集體繞遠遷徙到這兒?”

其餘兩人被她說的呆了一呆,紛紛陷入思考,“是啊,為什麼這幫流民駐紮在此地呢?”

冼如星見他們還不明白,無奈的指了指城裡,“真說有什麼方便的地方,怕是隻有一個,我觀察了下,從這扇門進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直達州府衙門。而且此地偏僻,守備相對於其他地方也較為鬆懈,所以……”

她話還沒說完,許知州額頭上冷汗已經下來了。

“不、不會吧。”許知州結結巴巴,但內心深處已經明白了冼如星的意思。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

這幫流民是要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