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算下時間,現在已經三更天了,無論多勤奮的商販此時都已經收攤,空曠的野外漆黑一片,唯有城門口兩點微弱的燭火在燃燒。
費勁咽了口唾沫,緩緩像城門移動,心中不斷打著草稿,想著等見了地方守備,先背誦幾篇聖人文章,以證實自己讀書人的身份。
然而才剛走到護城河,突然腳腕一緊,整個人被倒吊起。接著就聽見有人大喊:“仙姑!抓到個他們的斥候!要先處理了嗎?”
費勁不知道對方口中的“處理”是什麼意思,仿佛被閹了的小公雞,掐著嗓子慘叫道:“彆殺我!我叔爺是閣老!!”
……
知州府衙,朱厚熜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看這眼前這位瘦成麻杆兒狀的青年,狐疑道:“你真是費宏族人?”
青年抬頭掃了眼眾人,迅速點了點頭,“是,費宏是我叔爺,我家住在廣西府鉛山縣,我叫費勁。”
“費什麼?”許知州以為自己聽錯了。
青年早已習慣被嘲笑名字,但麵對藩王高官,依舊有些羞澀,“費、費勁,取自‘疾風知勁草’之意。”
“哦,”朱厚熜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見其雖然落魄,但言辭文雅,舉止有禮,心中已經信了大半。
對方口中的費宏可不是一般人,他乃三國時期蜀漢名相費禕之後,小時候就連中三元,成化二十三年的狀元,之後任禮部侍郎、禮部尚書、最後官拜文淵閣大學士,成為內閣中的一員。
雖然如今賦閒在家,可大明官員起起落落十分正常,保不齊哪日就重新殺了回去,對此朱厚熜身為藩王可以不在乎,但朝廷命官許知州卻不能不結交,於是連忙給對方安排食水,態度親近,好像之前對著流民喊打喊殺的是另一個人。
被像狗一樣攆了快一年的費勁總算體驗到難得的溫暖,頓時感動的稀裡嘩啦,對著許知州邊哭邊拜謝。
突然,一直坐在邊上的冼如星開口問道:“所以說你是江西府的人,按理說你們那兒不應該有流民啊,怎麼大老遠跑到安陸來了?”
要知道明朝的江西府可不像現代網絡上調侃的“阿卡林省”,此時的江西人傑地靈,本身地靠江南繁榮富饒,又文化氣息濃鬱,素有“滿朝半江西”的美名,說是一句天平人間也不為過,鉛山縣又是閣老家鄉,實在想不到誰能為難費勁。
提到此處,費勁頓時想起什麼,眼中燃起滔天恨意,“是寧王,許知州,您快去稟告聖上,寧王他造反了!”
費勁原本以為此言一出,屋內眾人皆會大驚失色,然而出乎預料的是,眾人反應淡淡,連眉毛都未曾抬一下。
事實上,寧王早晚有天會造反,除了龍椅上的正德皇帝不相信,已經算是天下眾人皆知的事情了。
寧王這個爵位傳到今日,已然是第四代。初代寧王朱權,乃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聰慧勇猛,十五歲便領兵抗擊蒙古,獨自一人將外族打了個稀巴爛,是真正意義上的狠人。當年朱棣起兵“靖難”,因為武力不足像寧王借兵,並且約定好了二人共分天下,二十出頭的寧王很傻很天真信了哥哥的鬼話,等天下真打下來後就被一紙詔書奪了兵權。
大概也是覺得愧對這個兄弟,朱棣特意給他選了個比較富裕的封地讓其安心養老。如此一來,梁子也就結下了。四代寧王,幾乎每一任都在謀劃造反。現在的正德皇帝荒謬,寵幸劉瑾錢寧等奸人,寧王致需將他們賄賂好了,自然會有無數人幫著說好話。
但是不管怎樣,朝中依舊是有清醒之士,像老家在江西府的費宏,便很清楚寧王的狼子野心,在朝堂上就不止一次上書告發,之後致仕了更是三天兩頭寫舉報信。
寧王知道後懷恨在心,安排了個叫李鎮的無賴,領著手下打費氏,將費氏族人殘忍肢\解,又挖了費家祖先的墳墓,在費家燒殺搶掠。
費勁那日與有人登山遊玩,如此方才逃過一劫,為了避免被寧王找到,乾脆混進流民堆裡。
“那些流民,他們也不是真的流民,都是有家有業的。”費勁抹了把眼淚,“寧王為了養人,縱容當地無賴閒漢們四處禍害,霸占他人田產,整個江西府已如人間地獄一般,許知州,您快讓聖上萬歲救救當地百姓吧。”
費勁說著就要給許知州躬身行禮,然而許知州卻反身躲了過去,看這眼前這個大麻煩,再次陷入兩難。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關於寧王的大部分都是史實,我也沒想到閣老的家人能被地痞流氓肢\解,看的時候被震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