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崩(1 / 2)

四月,乾清宮。

內侍宮女紛紛低下頭,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在赭黃色的床幔下,躺著一個瘦削的男人,正是如今的天下之主,正德皇帝。

在落水回宮後,他的身體就一直不好。正月按理皇帝要在南郊主持大祀禮,原本皇帝如今的健康狀況,大臣們都建議取消,但他依舊強撐著。幾十斤的禮服穿在身上,再被冬天的冷風一吹,於是在行初獻禮時,天子下拜天地,忽然口吐鮮血,在眾目睽睽之下癱倒在地。這三個月,幾乎都在病床上度過。

掌印太監張永親自將碗端了進去,沉聲道:“陛下,該吃藥了,等會兒太醫院來人再給您施套針。”

正德厭煩地看了眼那苦湯子,虛弱地推開,旋即在宮女的攙扶下坐起身子,默默地看了眼剛剛放亮的天邊,“什麼時候了?”

旁邊另一位太監穀大用搶先道:“回陛下,剛過卯時,今兒您瞧著精神頭不錯,廚房熬了參粥,奴讓人盛上來?”

“也行,你去安排吧。”正德揮了揮手,穀大用立刻屁顛屁顛地離去,心中得意雖然萬歲爺爺最近更寵幸那些乾兒子,但真要有什麼事兒貼身伺候的還不是他們這些太監,等病好了他定能成為陛下身邊第一人!

等他走了,正德強撐著在屋裡轉了幾圈,他素來喜動不喜靜,如今也算是過癮了,不過人卻明顯更加萎靡。

周圍人似乎都預料到什麼,麵上皆露驚懼之色。

天子提著最後一口氣,吩咐張永道:“告訴皇太後,朝廷大事以後都交給內閣,朕有今日,都是自己鬨得,與他人無關,莫要、莫要追究……”話音未落,便昏死過去。

張永顫抖著探了探鼻息,慟哭一聲:“陛下,駕崩了!”

“哐當——”屋外喜滋滋的穀大用愣在原地,手中托盤掉落,滾燙的參粥灑了滿地,似乎在預示著自己後半生的狼藉。

……

皇帝死了,自然是天大的事兒,不過眼下卻有比這更要命的。

內閣次輔梁儲站在殿內,眼睛不住四處打量,與其一同的還有首輔楊廷和,蔣冕、毛紀,這四位便是如今的四閣老。

梁儲猶豫再三,還是走到楊廷和身邊,小聲道:“介夫啊,你與我交個底,關於新君一事,太後可曾與你私下商議過?”

楊廷和字介夫,他年輕時候就曾當過正德皇帝的老師,這麼些年,朱厚照在前麵胡鬨,楊廷和在後麵給其收拾爛攤子,說一句權傾朝野也不為過。此時他淡淡地看了梁儲一眼,麵上無悲無喜,“叔厚慎言,國之大事,自有朝廷決斷,豈能妄議?”

梁儲碰了個軟釘子,隻能悻悻回去,心中對著楊廷和怒罵,當年要不是他上書讓除喪服後的對方回來,還讓出首輔位置,哪能輪到這老匹夫作威作福,全然不記得明明是自己管不住正德,被鬨得滿頭包隻能請楊廷和來解決。

許久,伴隨著領事太監一聲高喊:“太後到”,一中年美婦在人服侍下坐在帷幔後,這位正是正德皇帝的生母,弘治的發妻張太後,在場大臣連忙行禮。

“賜座吧。”張太後啞著嗓子,聽上去似乎是剛哭過。她與丈夫一生一世一雙人,膝下唯有這一子,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難免悲痛萬分。

“眾位閣老,皇上走得匆忙,關於宗廟尚未留下一言半語,依你們看,今後當如何處之?”

大家心中一凜,知道重點來了,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的發表建議。老實說,正德三十歲了還沒有一兒半女,在他重病的時候,聰明的都在心中考量過,隻不過沒想到天子走的這般匆忙,所以一時之間有些慌亂。

張太後聽得心煩,見楊廷和站在那裡沒參加討論,於是開口道:“楊太傅是怎麼想的?”

楊廷和似乎早有準備,從容不迫地從身上拿出本小冊子,上麵寫了四個大字——《皇明祖訓》。

此為明太\祖朱元璋主持編撰的典籍,目的是為鞏固大明皇權並對後世子孫的訓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