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爭鋒(2 / 2)

無紋無繡的尋常布衣穿在她身上,竟將滿堂的綾羅綢緞比得失了色。

沈八娘自然不願承認堂姊美貌,隻覺那張臉越發紮眼。

她微微眯了眯眼,心生一計。

她走到沈三娘身邊,親昵地挽住堂姊的胳膊,往她身上打量了兩眼:“三姊,你這身衣裳花樣真新巧,可是皇後娘娘賞的料子?”

她的聲音不高,但是堂中眾人聽得一清二楚,都停下各自的談話,望向沈三娘。

沈宜秋看了三姊一眼,隻見她穿著一件緋色對鹿紋織錦半臂,一看便是川蜀的貢品,確實像是宮裡出來的東西。

臣僚家眷去宮中赴宴,得些賞賜是很自然的事,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可沈三娘卻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低著頭撫弄著衣擺,支支吾吾半天,方才點點頭:“承蒙皇後娘娘青眼,得了這些賞賜……”

說罷又摸了摸發髻上的鈿頭釵。

沈四娘這時已回過神來,留意到她的動作,眼裡滿是嘲諷,嘴上卻道:“這對金釵莫非也是皇後賞的麼?可否借妹妹一觀?”

沈三娘一臉紅霞地點點頭,拔下那對金釵遞給四妹。

“好生精巧,不愧是宮中之物,”沈四娘暗暗掂了掂釵子,眼裡鄙夷之色更濃,卻故意對沈宜秋道,“七妹,你看看,是不是很秀巧雅致?”

沈宜秋稱讚了幾句,心裡卻微訝。

上輩子她去芙蓉苑赴宴,張皇後賜了她一對金鳳釵並一對蓮花紋金臂釧,做工、成色和分量都遠勝於這對鈿頭釵。

如此看來,沈三娘和沈老夫人的希望大約要落空了。

沈四娘見她若有所思,以為她悶悶不樂,不由大為快意,將釵子遞還給沈三娘:“三姊,那日尋芳宴上有什麼見聞,何不同我們說說?”

其他人也來了興趣,七嘴八舌道:“皇後娘娘什麼樣?郭賢妃真有傳說的那麼好看麼?可曾見到太子殿下?”

最後一個問題是眾人最關心的。

雖說沈家是世族,但連著兩代沒有出什麼高官重臣,小輩們自然也沒機會入宮覲見,對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的儲君十分好奇。

沈三娘怯生生地覷一眼沈宜秋,聲如蚊蚋:“太……太子殿下……是極好的……”

沈八娘撲哧一笑,用手肘撞了撞堂姊:“阿姊害羞了。”

沈三娘想起和太子四目相對的情形,雙頰幾乎要燒起來。

沈宜秋看在眼裡,不由暗暗歎息,又一個懷春少女淪陷了。

不得不說,尉遲越那張臉長得煞是勾人,配上那種舍我其誰的氣度,涉世未深的少女很難不動心。

可惜他們付出的心意注定得不到回應,因為此人的柔情十分有限,而且全都留給了他青梅竹馬的何表妹。

沈宜秋揉了揉眉心,收回思緒。

怎麼不知不覺又想起尉遲越來了?這個毛病得改改。

好在關於太子的話題沒有持續太久,沈老夫人做完早課,從佛堂裡走了出來。

小輩們對這個不苟言笑的祖母都有幾分畏懼,一見她便噤若寒蟬。

沈老夫人的目光在堂中孫輩身上逡巡一圈,落在沈宜秋身上:“七娘大安了?”

沈宜秋答道:“勞祖母垂問,孫女已經痊愈了。”

沈老夫人點點頭:“那就好,這幾日落下的功課擇日補上,切不可懈怠。”

所謂的功課不外乎《女則》、《女孝經》和女紅之類。

在沈老夫人看來,女子若是像男子一般滿腹經綸、才學出眾,便想得太多,女子一旦想多了,便不安於室。

沈宜秋的母親便是典型。

故此她對彆的孫女還算睜隻眼閉隻眼,對沈宜秋卻是嚴防死守,生怕她和一個“才”字沾邊。

給祖母請了安,沈宜秋出了青槐院,正打算回去睡個回籠覺,身後有人喚她。

沈宜秋轉頭一看,卻是滿麵紅霞的沈三娘,不由心裡發怵。

沈家這許多姊妹,她最怕的就是這三堂姊,因為與她說話從來都是雞同鴨講。

“堂姊有何事?”她問道。

沈三娘往四下裡瞟了幾眼,雙手絞著腰間的五彩絲絛,欲言又止道:“七妹……你不會怨阿姊吧?”

沈宜秋本就沒睡醒,聽了這話一臉困惑。

沈三娘握住她的手:“阿妹,這本是你的機緣,卻叫我搶了……阿姊很是過意不去……”

沈宜秋這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哭笑不得:“阿姊不必介懷,這些賞賜本就是宮中娘娘給你的,與妹妹有何乾係。”

青槐院外人來人往,已經有彆的兄弟姊妹朝他們兩人看過來。

沈宜秋不欲與她糾纏,可沈三娘從不知何為適可而止、就坡下驢,執拗地捏緊沈宜秋的手:“你知我說的不是這個……若是你沒病,入東宮的便是你……”

說到此處,沈三娘的臉燒得通紅,目光越發灼灼。

沈宜秋哭笑不得,沈三娘有沒有被相中還是兩說,未免操之過急了些。

她生怕沈三娘再說下去,隻得道:“阿姊彆多想,無論什麼機緣都是阿姊該得的。”

沈宜秋邊說邊不動聲色地抽出手,福了一福:“妹妹還要回去補上功課,失陪了。”

說完她不等沈三娘開口,轉身便溜。

她急著回去會周公呢,誰在乎尉遲越娶誰不娶誰。

剛走出幾步,身後又有人叫她,沈宜秋無奈轉身,卻是沈老夫人身邊的婢女海棠。

海棠道:“七娘子留步,舅夫人剛遞了帖子進來。”

“舅母?”沈宜秋有些吃驚。

她五歲剛回長安時,舅母時常來沈府走動,但沈老夫人看不上她舅家,一來二去的,舅母也感覺到了,漸漸的便來得少了,這幾年也就是逢年過節送些節禮來。

眼下非年非節的,舅母忽然登門拜訪,定是有什麼事。

兩人經過中庭,海堂不經意看了眼庭中槐樹:“今日樹上喜鵲叫個不停,不知咱們府裡有什麼喜事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沈宜秋經這麼一點,忽然想起來,上輩子舅母似乎曾上門說過媒。

隻不過那時候她在花宴上入了張皇後的眼,舅母剛提起個話頭就被祖母堵了回去,她都不知說的是哪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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