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越不禁皺了皺眉,當今早年遊樂無度虧了身子,如今年事漸高,力不從心,便開始信奉黃老之術,妄想靠藥石益壽延年甚至長生不老,卻仍不知節製。
他在屏風前站定,由那老內侍入禦帳中通稟,片刻後,皇帝穿著中衣,身披明黃道袍,披頭散發地走了出來。
那寬袍廣袖倒是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可惜走近了一瞧,隻見他眼白渾濁,氣色虛浮,形容枯槁,顯然是閉關與女冠們徹夜研習道術的緣故。
尉遲越抿抿唇,不動聲色地向皇帝行禮:“兒臣參見聖人。”
他頓了頓,捏著鼻子道:“打擾聖人清修,兒臣慚愧之至。”
皇帝塌腰坐在榻上,打了個嗬欠,乜了兒子一眼:“何事如此緊急?”
尉遲越三言兩語說明來意,皇帝臉色越發不豫,不過還是點點頭道:“你年紀不小了,是該娶妻了。既然你和皇後看著合適,朕也就放心了。不過此事關乎國運,不可輕忽……”
說到此處,他掀起堆滿褶子的眼皮,渾濁黯淡的眼睛裡有了點光:“正好你也來了這裡,不如讓清虛真人合一合八字。”
尉遲越心中不屑,但卻不好在這些事上違拗父親,隻得道:“兒臣遵命。”
皇帝便著內侍去請淨虛真人。
片刻後,真人到了,皇帝忙起身相迎,口稱阿師,恭謹作揖,又對尉遲越道:“三郎,快與真人見禮。”
淨虛道人心虛地偷覷太子,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哪裡還敢擺譜,忙躬腰道:“豈敢豈敢。”
皇帝將事情與淨虛道人說了一遍。
尉遲越淡淡道:“有勞道長。”
淨虛暗暗鬆了一口氣,忙道:“小道榮幸之至,敢不效犬馬之勞。”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還請殿下將那位女公子的生辰八字說與小道知曉。”
尉遲越一噎,沈氏的生辰八字是什麼?還真把他問住了。她比自己小三歲,那便是元貞十八年,生辰似乎是在冬季,十月還是十一月?
他冥思苦想了一番,還是不太肯定,索性道:“元貞十八年冬月,真人道術通神,想來不必孤贅言了。”
皇帝狐疑地看看兒子,哪有這樣連八字都不知道就能憑空合出來的。
淨虛道人也知道憑空合八字太過離譜,可又不能不替太子圓場,好在他術業有專攻,多年來靠著哄騙帝王加官進爵,這點小事不在話下。
老道士眼珠子一轉,作個揖道:“太子殿下娶妃關乎國之氣運,合八字是民間之俗,未免粗疏,八字同而命運殊者比比皆是。”
皇帝連連點頭:“還是真人慮事周到,那依真人之見,該當如何?”
淨虛真人道:“不如讓小道開壇設法,問一問神明。”
皇帝大喜:“有勞真人。”
淨虛真人忙道:“舉手之勞耳。”
又轉向尉遲越:“還請殿下沐浴焚香,齋戒三日……”
尉遲越一聽還要再拖三日,臉色不由一沉,他這次連夜趕來便是要求皇帝一封手諭,有了手諭他才能名正言順命翰林學士擬旨,然後還得將三省得一道道繁瑣手續走完,又是十天半個月。
如今還要耽擱三日,他自是不情願,對那道士道:“齋戒三日?”
淨虛真人最擅察言觀色,一見他臉色便道:“太子殿下至誠,一日……不必齋戒也是可以的……小道這就命人設壇……”
尉遲越道:“設壇?”
淨虛真人立馬會意:“誠能感天,隻要心意夠誠,不必借助外物。”
他邊說邊從衣襟中摸出三枚銅錢:“小道占上一卦也是一樣的,請殿下凝神屏息,心中默想所求之事。”
說罷他深吸了一口氣,將那三枚銅錢往香案上一撒。
噬嗑卦,喉中有物之象,主夫妻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