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嚇當真不輕,她隻覺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許多念頭從她腦海中閃過,怔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是在承恩殿裡。
她在承恩殿,那抱著她雙腳的自然就是太子了。
沈宜秋鬆了一口氣,隨即又覺困惑,尉遲越今夜不是宿在蓬萊宮麼?怎麼又回來了?
尉遲越剛迷迷糊糊睡過去,沈宜秋一動,便即蘇醒過來,睡意朦朧道:“宜秋?”不覺放開她的腳。
沈宜秋立即將腳抽了出來:“妾無狀,睡夢中冒犯了殿下。”
尉遲越聽她語氣一如往常一般謙恭,聽不出怨懟,甚至沒有半點不悅,心便是一沉。他披衣起身,走到床頭:“還疼麼?”
沈宜秋微怔,隨即輕描淡寫道:“謝殿下垂問,喝過藥湯便好了。”
尉遲越抿了抿唇,若非有兩位良娣告訴他實情,恐怕他真要以為她隻是略有不適。
他嘴裡發苦:“孤竟不知你有胃疾。”
沈宜秋道:“不過是一點沉屙舊疾,近來不曾發作過,殿下又如何知道?”
近來不曾發作過,那兩位良娣又是怎麼知道的?何況他與她夫妻十二年,十二年中又發作過多少回?他一無所知,因為沈宜秋一次也沒有叫他知曉。
何婉蕙是蹭破點皮都要他哄半晌才收淚的,有點頭疼腦熱的,更是像個孩童,一定要他陪在身邊。
其他嬪妃便是不敢有樣學樣,真的抱恙時,總也希望得到他的眷顧垂憐。沈宜秋卻不同他說,是不想,不願,還是不屑?
尉遲越心中澀然:“是孤不夠關心你。”
沈宜秋無所謂地道:“是妾自己疏忽大意,殿下不必介懷
。”
尉遲越聽得出來,她並非欲擒故縱,也不是故作堅強好讓他更加憐惜——她是真的不在乎也不需要他的憐惜。
方才聽了兩位良娣的話,他滿腔都是對柔情和憐惜,如今收不起來又無處安放,隻能堵著。
沈宜秋道:“殿下風寒好些了麼?中夜奔波切莫加重了才好。”
方才她的腳被他抱著,隻覺他胸膛滾燙,顯是還在發熱。她想了想,將床帳撩開一條風,向外麵喚道:“素娥,叫人替殿下煎一副風寒藥來。”
素娥在屏風外應是,又道:“娘子的湯藥在爐子上煨著,可要再服一劑?”
沈宜秋胃中仍在隱隱作痛,雖然不想叫尉遲越再大驚小怪,但她也不會難為自己,便即答道:“好,端來吧。”
尉遲越果然道:“還在疼?”
沈宜秋道:“回稟殿下,早已不疼了,不過此藥養胃,多服兩劑也好。”
尉遲越將信將疑,正待說什麼,宮人端了藥進來,將帳外的銅孔雀燭燈點上。
太子道:“我來。”
沈宜秋一臉誠惶誠恐:“怎可勞動殿下……”
話音未落,尉遲越已端起了碗:“無妨。”
何婉蕙每回生病便似變成了孩童,嫌藥湯苦,捂著嘴不肯喝,非要他親手喂,尉遲越雖然耐著性子喂她,但要他一個天皇貴胄伺候人,他總是不太樂意。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上趕著伺候人。
沈宜秋知道今日不讓他喂一口決計不能善了,隻得暗暗歎了口氣,叫宮人攙扶她坐起。
尉遲越將一勺藥喂到她嘴邊,沈宜秋張嘴咽下:“有勞殿下。”邊說邊順勢接過碗,仰起脖子幾口便將一碗藥灌了下去,眉頭都未皺一下。
她將空碗遞給宮人,接過帕子掖了掖嘴角,對尉遲越道:“殿下不妨先小憩會兒,待藥煎好妾伺候殿下。”
尉遲越點點頭卻沒動,抿了抿唇,終於還是道:“你方才來時孤不小心睡過去了,並非有意叫你白等,何家娘子……”
沈宜秋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意:“妾明白。”這時候尉遲越或許還沒有娶何九娘的意思,畢竟祁家小郎君還活著,他便是再喜歡也隻能藏在心裡,但她卻對後來的事一清二楚,所以這解釋便是多此一舉。
何況他要娶何婉蕙為妃,何須向她交代?
尉遲越其實並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可沈宜秋壓根不在乎他的解釋,卻又讓他心裡發堵。
早晨在校場,他分明感覺她向自己靠近了些許,或許隻有一步,但這一步何其來之不易。
不過一夜天的功夫,他們又退回了原地——興許連原地都不如。
他想起晨曦中她的笑容,含著幾分無奈,幾分羞惱,那樣鮮活,叫人怦然心動。隻是再要看見那樣的笑容,不知得等上多久。
然而窺見過春暉,又怎麼甘心退回寒冬?
尉遲越苦笑:“你先睡,孤還有點事。”
說著披上氅衣,趿著絲履走到殿外,對隨他前來的黃門道:“明日一早你去趟蓬萊宮,將何家娘子所贈的香囊還給她。”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