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權衡(1 / 2)

() 沈宜秋微微一怔,隨即明白“男寵”二字從何而來, 不由耳根發燙。

這兩個字算是尉遲氏的忌諱, 因為尉遲氏祖上曾出過一位分桃斷袖的郡王, 鬨得滿城風雨、物議紛然,好幾十年後還有人津津樂道, 連沈宜秋都有所耳聞。

權貴有點龍陽之癖算不得什麼稀罕事, 床幃間的消遣不耽誤他們娶妻生子、升官發財。

這位郡王之所以木秀於林,乃是因為他一生未娶,要與那男子一生一世一雙人——偏偏那男子還是罪官之子, 自小充作奴籍。

自那以後,尉遲家的子孫便對“南風”視若洪水猛獸,今上再怎麼胡天胡地,宮闈間男寵卻是一個也無。

何況是尉遲越這樣板正的一個人。

沈宜秋自是清楚他無此癖好, 有何表妹在,他的兩條袖子便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想也知道他必定火冒三丈了。

沈宜秋瞅了眼太子的臉色, 果然見他一張臉黑成了鍋底。

尉遲越確實憤慨, 還十分酸楚。

他一路上忍著孤衾獨枕、輾轉反側之苦,竟還是傳出這樣的流言, 早知要擔此虛名,何苦受這些委屈!

不過此時不是計較此事的時候——待沈宜秋調理好身子, 生他幾個孩兒自證清白便是, 屆時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眼下最棘手的是如何處置慶州刺史曹彬。

尉遲越眉頭微蹙,用指尖輕敲膝蓋,這是他沉思時的小習慣, 沈宜秋和尉遲淵一見便知他在躊躇。

尉遲淵半晌沒等到下文,忍不住問道:“阿兄打算如何處置牛兄他們?”

尉遲越睨了他一眼:“尚書大傳曰:‘丕天之大律’,此人傷人犯法,劫掠財貨,自是依罪量刑,有何可議?叫你熟讀刑典,你讀到哪裡去了?還來問孤?”

五皇子不曾料到兄長聽了曹彬如此暴行,竟然無動於衷,一挑眉道:“五郎亦與他們同流合汙,殿下要罰,便連我一起罰吧。”

尉遲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以為孤不敢罰你?”

尉遲淵道:“五郎甘願受罰,不過五郎不才,不通刑典,敢問阿兄,那戕害百姓、欺男霸女、惡貫滿盈的曹刺史依律該當如何處置?”

沈宜秋暗暗歎了口氣,尉遲淵再怎機敏,到底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又生長在兄長的羽翼下,乍見如此不平事,衝動是自然的。

可她明白,曹彬在朝中牽連甚廣。乃是中書侍郎薛鶴年黨羽,而薛鶴年是天子信臣。

背靠著皇帝這棵大樹,雖屍位素餐、大肆聚斂,卻無人可以撼動他的相位——因為通過其黨羽爪牙聚斂來的錢財一部分中飽私囊,另有一大部分入了當今皇帝的私庫。

說來好笑,富有四海的天子竟然設了兩座私庫,用來貯藏臣子進獻的財物。

上輩子朝中內憂外患,尉遲越至死未能動薛鶴年一黨,便是因為這些人輕易動不得。

如今外患平定在望,可皇帝還在位,太子動曹彬,非但打了皇帝的臉,而且難免打草驚蛇。

然而聽聞此人的暴行,但凡有點良知的人都不免義憤填膺,恨不能殺之而後快。沈宜秋設身處地想了想,若換作是她,恐怕也會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抉擇。

尉遲越沉著臉道:“若是孤不處置曹刺史,你該當如何?”

尉遲淵的目光在兄長臉上逡巡片刻,輕輕歎了口氣,無所謂地一笑:“牛兄傷了人,其餘兄弟卻不曾犯法,我是自願與之為伍的,財帛也是我自願奉上的,如今牛兄要下獄,幫中群雄無首,我自當義不容辭代管幫中事務,不見得看著他們餓死。”

他說罷,自己也有些泄氣,兄長隻需派一隊侍衛將他押回京城,時時盯著他,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飛來慶州當山匪。何況他如何不知兄長有自己的難處?那番話不過是賭氣罷了。

正思忖著,太子卻道:“這些百姓攔車請命,手段雖不足取,然情有可原,其情可憫,孤自當查明是非曲直,若曹彬真的貪贓枉法、戕害百姓,自要依律押解回京,著有司嚴查,依律懲處。”

此言一出,尉遲淵睜大了眼睛,隨即露出欣喜:“阿兄此言當真?”

沈宜秋也有些難以置信,尉遲淵未必明白他阿兄此舉便如行在刀鋒之上,她卻是一清二楚。

尉遲越乜了兩人一眼:“孤在你們眼中這般不堪?”

五皇子難得露出慚色,鄭重其事地下拜:“五郎慚愧。”

太子沒好氣道:“你偷偷離京這筆帳孤還沒與你算完。”

尉遲淵道:“五郎聽憑阿兄處置。”

太子道:“明年你給孤考個進士回來,便算你功過相抵。”

尉遲五郎一怔,他生□□玩好動,叫他潛下心來讀書,真不如打斷他的腿,然而他既已答應兄長聽憑他處置,此時便不能翻悔,便道:“遵命。”

尉遲越又道:“可不能用你端王的名號,用寒門士子的身份考上才算真本事。”

五皇子道:“那是自然,五郎定不叫阿兄失望。”

尉遲越當即拿起手邊一卷周易正義,往弟弟懷裡一塞:“那便滾去念書,洗洗乾淨換身衣裳,多少天沒沐浴了?臭不可聞。”

尉遲淵瞟了眼小林待詔,露出了然的神色,作個揖道:“謹遵阿兄教誨,五郎即刻就滾,阿兄與林待詔請自便……”

話音未落,尉遲越已經解下腰間佩刀,要用刀鞘抽他,尉遲五郎口中嚷著“林待詔救我”,麻溜地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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