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變(1 / 2)

沈宜秋換上士子的白衣, 叫上表兄邵澤,便與李嬤嬤一起坐馬車出了門。

靈州城的市坊位於羅城之東, 占兩坊之地, 四周環繞市牆, 東南西北各開二門。

牆內有順牆小街通往四周貯存貨物的邸鋪。市場中有縱橫四街, 中心建有市樓,市局與平準局便設於樓中。

全市分為四大區, 按所賣貨物的種類分為近兩百行, 店肆以千計, 要全逛完,恐怕三日三夜都不夠。

沈宜秋一行到市坊南門外時, 才堪堪過午時,市坊中已經人潮洶湧, 時不時有牽著駱駝的西域商人從旁邊經過, 駝鈴馬鈴與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沈宜秋先去書肆與筆墨鋪子逛了逛, 買了些西域產的顏料和紙, 接著便與李嬤嬤去乾果行, 采買過幾日祭奠母親用的供品。

幾人邊看邊走, 經過一爿賣菓子蜜煎的鋪子, 店主正在為一個客人稱林檎乾,忽然停下手裡的活計,衝著李嬤嬤道:“李大娘,是你嗎?”

李嬤嬤停住腳步,眯著眼睛辨認了一會兒, 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是石三郎,你的鋪子搬到這裡來啦?”

店主人迅速稱好貨,打發走客人,便即跑出來:“大娘什麼時候回靈州的?”

李嬤嬤道:“回來月餘。”

店主人又打量了沈宜秋一會兒,露出困惑之色:“這位是……”

李嬤嬤道:“這兩位都是我們夫人娘家外甥。”

店主道:“可是沈夫人?”

一拍大腿:“我就說看著怪眼熟的,原來是沈夫人的家人。”

“幾位且稍等片刻。”店主人說著返身回了鋪子裡,不一會兒便提著一大包東西出來,往李嬤嬤籃子裡塞:“剛從西州和沙洲來的乾果,一點心意,李大娘拿著。”

李嬤嬤哪裡肯白受,便要付錢,店主道:“當年我惹了官非,叫縣令冤枉,多虧沈使君替我翻案,我這條命是沈使君救的,這點東西值當什麼。”

店主的嗓門很大,兩人一通推讓,很快便引來其他店主和客人的圍觀,石大郎對著眾人道:“這位是沈使君夫人的家人!”

眾店主一聽,都忙不迭地從自己鋪子裡包了東西,走出來往李嬤嬤籃子裡塞,竟將鋪子前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來買東西的百姓也紛紛從自己的籃子、背囊中抓了剛買的東西往李嬤嬤籃子裡塞。

李嬤嬤的籃子很快被塞得滿滿當當,眾人便將東西往幾人的手裡、懷裡塞。

沈宜秋和邵澤都叫這場麵驚得目瞪口呆,連聲道:“不能白拿諸位的東西。”

可他們微弱的聲音很快便淹沒在眾人七嘴八舌的稱頌中。

“承光六年大旱,多虧沈使君開倉放糧,連自己府裡的米糧也拿出來接濟貧苦人……”

“原先這市坊裡都是草棚,當年大火,燒死好幾百號人,沈使君到任以後都改了瓦屋,又開了水渠……”

“沈使君建的學堂,貧苦人家的孩子也能去聽講,夫子的束脩都是使君和夫人出的……”

……

又有人問:“李大娘,使君家的小娘子回了長安可好?嫁人不曾?”

李嬤嬤瞥了一眼沈宜秋,笑道:“我們小娘子如今是太子妃娘娘了,過得很好,多謝各位關心。”

皇太子大婚的敕詔自然下達了天下各州府,但普通百姓多有不知太子妃家世身份的。

一聽這話,周圍一片嘩然,都道好人自有福報,也隻有沈使君家的小娘子配得上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沈宜秋嘴角不覺漾起微笑,回頭在給尉遲越的回信中提一嘴,不知他的尾巴要翹到哪裡去。

更有熱心的大嬸大娘注意到沈夫人兩個眉清目秀的“娘家外甥”,殷勤問道:“兩位小郎君可有家室了,我們坊中有位小娘子,家世人品樣樣好……”

沈宜秋和邵澤無可奈何:“某等已經定下親事,有勞諸位。”

幾人被圍了小半個時辰,還是石店主扯著嗓子吼了一聲:“兩位小郎君和李大娘還有正事忙呢,都彆擋著人家的道了!”

眾人這才意猶未儘地慢慢散開。

三人好容易從熱情的百姓中突圍,手中提著,懷裡抱著,再也拿不下什麼,集市也逛不成了。

李嬤嬤無奈道:“以前就是這樣,我們刺史府的下人都不敢自己上集市。”

她頓了頓,眼中淚光閃閃:“沒想到十多年過去,靈州的百姓還記著郎君和夫人的好……”

沈宜秋亦是慨然:“阿耶常說,他在靈州六年,並無什麼值得稱道的功績,隻是努力儘刺史之責而已,百姓的愛戴常叫他惶恐難安,愧不敢當。”

三人一行說一行往坊外走,還未走到南門口,遠遠看見一人快馬奔來,有幾分眼熟。

轉眼間那人到了近處,卻是賈七。

賈七一勒馬韁,翻身下馬,匆匆向沈宜秋行了一禮,壓低聲音道:“林公子,周將軍請公子回府,有要事稟報。”

沈宜秋見他一掃往日的玩世不恭,眉宇間儘是焦灼,心不由一沉,知道市坊中人來人往不是說話的地方,但還是按捺不住,小聲問道:“劉公子無恙?”

賈七搖搖頭:“不是劉公子那頭出事,詳細情形屬下亦不知,周將軍隻叫屬下來找林公子。”

沈宜秋本以為是尉遲越在涼州遇到什麼不測,聽賈七這麼一說,心裡略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車前,上了馬車,便即讓輿人即刻驅車回府。

回到刺史府,沈宜秋下了車,一刻也不敢耽擱,連一口茶都沒顧上喝,立即叫人去請羽林中郎將周洵。

領命去通稟的黃門剛走到院門外,便撞上了周洵,原來他一聽說太子妃回府,便即匆匆趕來。

周洵走進堂中,向沈宜秋草草施了一禮:“末將拜見太子妃娘娘。”

沈宜秋打量了他一眼,隻見他目光沉鬱,雙眉緊鎖,便知絕非小事,定了定神道:“周將軍請坐,不知有何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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