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非加更!)(1 / 2)

尉遲越出了華清宮, 車駕剛駛出宮城正門津陽門, 忽聽前方不遠處有銅鈴聲。

他往半卷的車帷外一望, 看見一個穿青布道袍的道人,花白頭發梳成道髻,插著根木簪,背上背著個粗布包袱,騎著毛驢緩緩前行,驢脖子上係著鈴鐺, 鈴聲正是從那裡發出的。

他正覺這背影有幾分眼熟, 那人便從驢背上下來, 跪在道左,等太子車駕過去。

尉遲越打眼一瞧,認出他便是一直隨侍在皇帝身邊的“大德”靜虛真人, 他一年前來求皇帝下旨賜婚時,這道人還替他們卜過卦。

那時候他一身紫錦道袍, 頭戴紫玉冠,天子以“阿師”相稱, 王公貴族爭相結交, 如今形容落魄憔悴,有如天淵之彆。

尉遲越心裡微微一動,對輿人道:“停下。”

車駕停在道中央,尉遲越對小黃門道:“去請前麵那位道長來相見。”

片刻後,靜虛道人到了車前,躬身行禮:“小道拜見太子殿下。”

尉遲越道:“道長為何不在華清宮侍奉聖人, 這是往哪裡去?”

靜虛真人掀起眼皮偷覷了太子一眼,發現他確實麵帶疑惑,並非有意奚落自己,這才道:“回稟殿下,小道術業不精,道心不誠,聖人慧眼如炬,褫奪了小道封號,幸而天恩浩蕩,聖人不曾治小道的罪,隻命小道自謀生路。”

尉遲越這才想起來,似乎是有這麼一樁事,何家似乎從哪兒覓來個擅於煉丹的方士進獻給皇帝。

他阿耶身邊這類僧道方士之流來來去去,他一向是不過問的,左右都是糊弄人,也差不了多少。

皇帝因此要給何婉蕙的父親、伯父升遷,尉遲越從吏部調了考績出來攤在他阿耶麵前,皇帝便啞口無言了,隻得封個虛銜,開自己私庫賞了些財帛。

尉遲越對那道人點點頭;“孤倒是不曾留意此事。”

靜虛真人忙誠惶誠恐道:“殿下忙於朝政,日理萬機,區區小事,怎敢煩擾殿下。”

尉遲越道:“道長如今有何打算?”

靜虛真人苦笑了一下:“有勞殿下垂問,小道如今隻想找個神山小觀掛單,從此避世隱居,潛心修道。”

尉遲越才不信這套鬼話,不過他既被褫奪封號,又被皇帝趕出宮去,再要飛黃騰達是不能夠了,一把年紀老胳膊老腿的也有些可憐。

他想了想,從腰間摘下個錦囊,錦囊中有幾塊金餅子,是他備著隨時預備賞人的。

他將那錦囊遞給靜虛真人:“道長拿著,隨便尋個營生,彆再重操舊業了。”

靜虛真人自然知道他說的“舊業”是什麼,謝了恩,赧顏道:“小道謹奉殿下尊旨。”

尉遲越正要打發他走,忽然想起一事:“敢問道長,當日你替孤與太子妃卜卦,那三枚銅錢還在麼?”

靜虛真人微微一怔,忙解下背上的包袱,伸手進去掏摸了一會兒,摸出個小小的紅色絹布包來:“回稟殿下,那日後,小道便將這三枚銅錢用蘭湯洗濯一新,好好收存了起來。”

尉遲越道:“不知道長可否割愛?”

靜虛真人忙雙手奉上。

尉遲越接過銅錢收入袖中,與靜虛真人道了彆,這才命輿人繼續驅車。

……

兩日後,太子派去洛陽尋訪的侍衛終於將那胡僧帶回了長安。

當日邵芸說那胡僧在東都景樂寺駐錫,侍衛們尋過去,那胡僧卻不在寺中,他們四處尋訪,好不容易在毫州郊外的一處小蘭若找到他。

侍衛們請他去長安,他不願意,想綁他來,可太子吩咐過不可用強,隻得好言相求。

那胡僧果然名不虛傳,十分能折騰人,一路上提了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要求,將那十來個侍衛磋磨得形容憔悴、生無可戀,簡直聞“胡”喪膽,連胡餅都不想吃了。

是夜,尉遲越處理完政務,從太極宮回到承恩殿,便即將這消息告訴了沈宜秋。

沈宜秋大喜過望,尉遲越生怕她大失所望,隻得溫言提醒:“我先前也尋過不少高明的胡醫替母後診治,俱都無功而返。聽侍衛們說此僧言語無禮,行止怪異,不知是否故弄玄虛,若此事不行,你也彆太失望才好。”

沈宜秋想起邵芸說過,那胡僧喜歡為難人,越富貴越要提些古怪刁鑽的要求,此時聽尉遲越這麼說,恐怕他會將這當作故弄玄虛,懷疑他的醫術,若是因此錯失了機會,那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她隻得如實道:“聽表姊說此人醫術了得,醫治好了不少人,祁家十二公子也是他治好的。”

尉遲越一怔:“祁十二郎?”

祁十二郎病成什麼樣,他是再清楚不過的,祁家為了這兒子遍訪名醫,什麼法子都試過了,上一世他熬不過兩三年便一命嗚呼。

那胡僧能將這樣的重病醫好,確實不簡單。

沈宜秋道:“舅母與表姊前往東都途中遇到祁三夫人與十二公子,一路結伴同行,她是再清楚不過的。”

尉遲越一回想,頓時明白過來,原來她在靈州便聽說了祁十二的事,想必那時便知何婉蕙的親事已經退了,那段時日她忽然又冷下了,多半是以為他要重蹈覆轍納何婉蕙,這才醋了。

他回想起來,又心疼,又有幾分竊喜,原來小丸並非無緣無故冷落他,卻是醋了。

想起小丸為他吃醋,他心頭便一陣陣發熱。

他向宮人使了個眼色,他們立即會意,非禮勿視地退出殿外。

沈宜秋生怕他信不過來路不明的胡僧,還想著怎麼勸勸他,一抬眼,忽然發現宮人們都默默退了出去,不覺一怔,旋即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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