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尉遲缺德的前車之鑒, 這回帝後湊頭給孩子取小字, 沒敢再說什麼月盈則虧,愣是要給孩子留點缺陷。
他們痛定思痛,給第二個孩子取名叫阿滿。
兩人私心裡都想要個女兒,一來已經有了一個兒子, 再來一個沒那麼稀罕;二來是怕重蹈覆轍,萬一再生出個尉遲缺德那樣的,沈宜秋自問管不過來。
奈何天不遂人願,第二個孩子生出來, 依舊是個皇子。
不過尉遲二郎的性子與他兄長大相徑庭,他自小便安靜得出奇, 給他一隻彩絲繞成的小鞠,他能一個人翻來覆去地玩上半日。
尉遲缺本以為阿娘生了個弟弟便是給他生了個玩具, 誰知這弟弟竟一點也不好玩, 成日除了吃便是睡, 要不就是一個人躺著玩小鞠和鈴鐺, 路也不會走,話也不會說,有一回他不過是想掀開他尿布瞅瞅, 他便“哇哇”哭, 害得他叫阿娘罵。
沒多久他便對弟弟失去了興趣。
尉遲小滿省心, 帝後兩人起初十分欣慰,暗暗覺得蒼天有眼,大約是看見他們叫大郎折騰得太慘, 這才送來那麼乖的二郎,補償他們這兩年的心血。
連天子都忍不住感慨:“二郎真是可人疼呐。”這時候尉遲缺正吊在他脖子上,差點沒把他勒得背過氣去。
尉遲阿滿凡事都不用父母操心,隻有一樁事有些愁人——他長到兩歲上還沒開口說話,也不太愛搭理人。
沈宜秋愛操心,免不得胡思亂想:“大郎一歲不到便開口叫耶娘和嬤嬤了,二郎該不會有什麼……”
尉遲越安慰她:“孩子開口有早晚,不會有事的。多花些心思教,早晚會說話的。二郎雖不會說話,卻聰敏得很。”
他說著對兒子道:“阿滿,指指香爐在哪兒?”
尉遲滿掀起眼皮看了父親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玩他的玉鈴鐺。
尉遲越趁他不備搶過鈴鐺,晃了晃:“指指香爐,阿耶便把鈴鐺還你。”
尉遲滿盯著那鈴鐺看了片刻,隨即低下頭,從身邊地衣上撿起一隻小金魚繼續玩。
若是就此氣餒也就不是人中龍鳳尉遲越了,他又生一計,叫宮人取來筆墨紙硯,畫了一隻狗兒和一隻貓兒:“阿滿,你看看,哪隻是老虎?”
尉遲二郎紆尊降貴地抬起眼皮,賜了一眼給他阿耶的丹青,這一看不打緊,小孩點漆般的黑眼睛裡浮出貨真價實的困惑。
沈宜秋沒眼看,將孩子抱起來,乜了尉遲越一眼:“兒子傻不傻,我這做阿娘的會不知道?”
尉遲阿滿隻是不會說話,他非但不傻,還機敏得很。
他一歲半時,尉遲淵有一回來做客,與他玩了半日,對尉遲越感慨:“阿兄,你家這老二名字取得卻是不對,大郎隻是缺一點德,這位可是個坑。”
尉遲越將長舌的弟弟揍了一頓,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他反躬自省,覺得自己在二子的教養上不如對長子那般上心,一來長子是太子,二來尉遲缺德不管不行,二子太省心,便容易叫人忽略。
思及此,他便有意多將阿滿帶在身邊,這孩子有些怕生,跟著他也能多見見人。
故此尉遲越去外書房處理政務,也時不時帶著二子——倒不是他不想帶太子,隻是尉遲缺太鬨騰,壓根坐不住,不像阿滿,他伏案理政或是與朝臣議政,他在屏風裡安安靜靜地玩,隻需讓個小黃門看著便是。
尉遲阿滿第一次開口說話是在兩歲半時。
尉遲越總算知道什麼叫一鳴驚人和一語成讖。
那日黃昏,尉遲越抱著二子回暉章宮用晚膳,沈宜秋照例問兒子:“阿滿,今日玩得開心麼?”
阿滿乖乖地點點頭,嘴邊現出個淺淺的笑窩,他不似兄長那般肖似母親,也說不上來更像父親還是母親,一對桃花眼卻是明白無誤地隨了父親。
隨著尉遲阿滿一點點長大,他這雙桃花眼也越來越像他阿耶小時候,總是讓沈宜秋想起幼時在宮中見到的少年,心裡便沒來由地一軟。
沈宜秋抱過兒子,又問:“阿滿在阿耶書房裡玩了什麼?”
她時常問他各種問題,但沒指望他真的回答,不想這一回,尉遲阿滿轉頭定定地看了父親一會兒,忽然道:“賈八,綾錦坊新出的料子,送一百端去平康坊。”
整句話說得字正腔圓、一氣嗬成。
沈宜秋激動不已:“我們阿滿會說話了?!”
隨即她才回過神來,看向尉遲越。臉往下一沉:“孩子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尉遲越訕訕道:“無關緊要的小事,阿滿會說話了啊,還管那些做什麼?”
沈宜秋將孩子交到保母手上,瞪了男人一眼:“進去說說清楚!”
尉遲越知道這時候再藏著掖著,隻會惹得皇後胡思亂想,便硬著頭皮道:“還記得慶州的事麼……”
這事說來話長,解釋清楚頗費了點功夫,尉遲越免不得又身體力行地闡發了一回,由不得皇後不信,皇後甚至覺得,她也該賞點什麼給那位玉璜小倌才是。
良久,沈宜秋的呼吸漸漸平緩,臉頰上的潮紅卻還未褪去,她懶洋洋地道:“該起來了……”尉遲越從後頭抱住她,不讓她動。
沈宜秋打他手背:“孩子們還等我們用膳呢……”
尉遲越把下頜抵在她肩頭,嘴唇膩在她粉頸上:“待忙過這陣子,我們抽空去驪山待幾日。”
沈宜秋此時正是最憊懶的時候連指尖都不想動一下:“兩個孩子太小,出趟門累人得很,大郎鬨騰,二郎還擇床……”
尉遲越打斷她:“不帶他們,就我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