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番外(六)(2 / 2)

故此他隻能軟磨硬泡,以情動人,先將嶽父的鐵石心腸泡軟——如今沈七娘才剛及笄,沈氏夫婦也不舍得她太早出嫁,磨個兩三年,再怎麼都磨穿了。

誰知才半年,沈景玄就將話說開了。

尉遲越知道此時千萬要慎言,否則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他斟酌再三,深施一禮:“實不相瞞,某願求娶令嬡為妻。”

沈景玄心中冷笑,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

他麵上不顯,露出為難之色:“小女嬌生慣養,不懂規矩,恐怕不堪為君執箕帚。”

尉遲越忙道:“若得令嬡為妻,某定視如珍寶,絕不讓令嬡受一點委屈,請沈侍郎放心。”

他說得懇切,但沈景玄不為所動,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悠然道:“並非沈某信不過殿下,不過殿下年方弱冠,未必知道一生有多長,如今視如珍寶,十年二十年後也許棄如敝屣。”

尉遲越道:“某並非輕然諾之人……”

沈景玄掀了掀眼皮:“沈某知道殿下一諾千金,隻是夫婦相處貴乎自然從心,若隻是為了守諾待小女好,這諾守與不守又有何異?”

尉遲越一時無言以對,他知道自己心意堅如磐石,但卻不知道怎麼叫彆人相信。

沈景玄佯裝飲茶,用茶碗擋著上翹的嘴角。當年求娶夫人時,嶽父便是這麼對他說的,如今他成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那個,彆提有多開心。

他頓了頓又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知殿下可曾將心意告知賢妃娘娘,若是娘娘不允,不知殿下如何自處?小女又當如何自處?”

尉遲越忙道:“某早已將心意稟明家母,若是令嬡下嫁,某絕不會令她有半分為難,請沈侍郎放心。”

沈景玄沉思半晌,方才道:“雖說父母之命重要,終究還是得看小女自己的意願。還請殿下稍等幾日,待沈某問過小女的意思再作答複。”

尉遲越知道自己算是過了嶽父這關,但他一顆心懸得更高了,他與沈七娘滿打滿算也隻見過三四回,除了書肆那回,剩下幾次連話都沒說上一句,沈七娘是什麼想法,他一無所知。

若是她一口回絕,那就徹底沒戲唱了。

尉遲越想了想,深施一禮:“某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沈侍郎成全。”

沈景玄道:“殿下請說。”

尉遲越道:“請讓某見一見令嬡,與她說幾句話。”

沈景玄笑容漸隱,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尉遲越道:“某絕無輕忽之意,還望沈侍郎成全。”

沈景玄不答話,晾了他兩碗茶的時間,這才對婢子道:“去請小娘子。”

婢女來傳話的時候,沈宜秋正歪在榻上邊吃菓子邊看誌怪傳奇,正看得津津有味,聽說父親叫她去前院見楚王,萬般不舍地放下書,不情不願地去更衣,帶上李嬤嬤和素娥等幾個婢女去了前院。

到得前院,她心裡還記掛著那篇故事的下文,心不在焉地向尉遲越福了福:“民女見過楚王殿下。”

對於見外男這種事,她倒沒那麼在意。沈府規矩大,但他們一家三口在靈州時,她經常與素娥穿了男裝四處亂逛。

尉遲越的心怦怦直跳,他許久未見沈七娘,但知道當著沈景玄的麵千萬不能造次,否則就前功儘棄了。

於是他強忍著多看心上人幾眼的渴望,逼著自己目不斜視,一本正經地回禮。

沈景玄看著一臉懵懂的女兒,一想到捧在手心上的女兒要離開耶娘,與另一個人朝夕相處,他心裡便酸澀難當。

楚王殿下火上澆油,對著沈宜秋道:“某可否與女公子說幾句話?”

沈宜秋隱約有些明白,但又並不十分明白,點點頭:“殿下請說。”

尉遲越看了沈侍郎一眼,麵露難色。

沈景玄自己也是那樣過來的,怎麼猜不出他心思,輕哼了一聲:“沈某還有些許冗務,請恕失陪。”

自己是走了,卻留下了沈宜秋的乳母李嬤嬤和幾個婢女。

尉遲越看了一眼護崽母雞似的老嬤嬤,暗暗歎了口氣,向沈宜秋一揖,開門見山道:“某欲求娶女公子為妻。”

沈宜秋一怔,半晌回過神來,雙頰飛起薄紅。

自她及笄以來,時常有冰人上門,父母也會問她意見,但這麼麵對麵求親,她還是第一回遇上。

一提婚姻,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要離開阿耶阿娘,心裡十分不情願。

她搖搖頭:“請殿下恕罪,民女還不想嫁人。”

尉遲越略微鬆了一口氣,她說的是不想嫁人,不是不想嫁他——隻要不是單單不想嫁他就好。

他溫聲道:“為何?”

沈宜秋道:“民女想在家嚴家慈膝下多儘幾年孝。”

楚王殿下十分善解人意:“我們可以先將親事定下來,過個三五年再過門也無妨,無論多久某都等得。”

沈宜秋眉頭一鬆,隨即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叫他帶偏了,她可未必要嫁他!

她斟酌了一下措辭,儘量說得客氣些:“殿下請恕民女直言,齊大非偶,民女又是散漫慣的,不敢覬覦王妃尊位,還請殿下另擇賢良。”

尉遲越並不氣餒,反而慶幸自己能見沈七娘一麵,若是讓沈景玄去問,她多半就一口回絕了。

他想了想道:“家母一直住在蓬萊宮中,若是女公子下降,王府中便全由你作主,規矩都由你說了算。若是女公子嫌王府悶,想出去遊山玩水,某隨時可以奉陪,便是一年到頭在外遊玩也不妨事。”

沈宜秋的心忍不住動了一下:“大燕之外的地方也行麼?”

她長在邊城,一直想去西域看看,奈何阿耶公務繁忙,又不放心她自己亂跑,故此她連涼州都不曾去過,遑論西域了。

尉遲越微微眯了眯眼:“自然可以,多帶些侍衛便是。某一直想去西域走走,奈何無人作伴。非但是西域,還有南詔、新羅、日本,某都想去看看。”

沈宜秋本以為嫁了人便要被拘束在後宅中,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等好處,聽他這麼一說,竟是比在閨中更自在。

她不知不覺已經動搖了:“當真?”

尉遲越認真地點頭:“自然,大丈夫一諾千金,某從不食言。某無官無職,又無人管束,閒雲野鶴一隻,若是換作彆家公子,未出仕時要讀書考進士,出仕後更是少有閒暇,自然不能如此自在。”

沈宜秋輕輕晃了下昏沉沉的腦袋,她十分心動,但又隱約覺得因為這好處便許嫁似乎有哪裡不對。

她不曾嘗過心悅一個人的滋味,但看著阿耶阿娘多年恩愛,她心底也是暗暗羨慕的。

而她和楚王實在隻能勉強算相識,距離“心悅”還有十萬八千裡。

尉遲越見她麵露遲疑,輕聲道:“婚姻大事自要好好斟酌,女公子不必急著答複某。”

沈宜秋暗暗鬆了一口氣:“多謝殿下。”

尉遲越又道:“女公子可曾見過盧氏、崔氏、寧氏的幾位小郎君?”

沈宜秋搖搖頭:“還不曾。”

尉遲越看了一眼伸著脖子盯著他們的李嬤嬤,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盧三郎鼻孔大,崔八郎臉有橫肉,寧十一郎……寧十一郎腰長腿短,待你相看時可稍加留意。”

沈宜秋被他這麼一說,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的長腿上,雖然穿了長袍,可看得出他的雙腿十分修長。

她回過神來,臉一紅,忙收回目光,一抬眼,不防又看到他漂亮挺拔的肩背和腰肢,再往上挪,便是修長的脖頸……

沈宜秋自小學畫,最擅長畫人,皮相好的易得,骨相似他這般的卻是萬裡挑一,骨相皮相俱佳的更是稀世罕有。

此人雖一身臭毛病,但若是要找個人朝夕相對,自然要挑個賞心悅目的。

沈宜秋一想到大鼻孔、橫肉和短腿便渾身難受。

尉遲越佯裝沒察覺。

沈宜秋抿了抿唇道:“請殿下容民女考慮幾日。”

尉遲越雲淡風輕道:“女公子慢慢斟酌,考慮清楚再作答複不遲,多久某都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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