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瞿燕庭不知怎樣接下一句,唇齒幾度啟開,再閉上,五張薄紙捏在指間,喳喳地響,更襯托出氣氛的安靜。
事實上他並不生氣,當時的反應也不是針對陸文,是他自己沒控製住情緒的失態。至於原因,他不足為外人道。
看瞿燕庭緘默不語,陸文便開口解釋:“昨晚我隻想著對戲,沒考慮太多,任導向我招手我也沒注意,不知道怎麼回事,直接就衝你過去了。”
瞿燕庭聽完這一大串,半聲不吭顯得不妥,便簡潔地“嗯”了一句。
陸文說:“我不是故意的。”說出來一琢磨,又改口,“呃,既然做了應該是故意的。但我……怎麼說啊,沒想讓你不舒服,真的,不騙你,畢竟……”
瞿燕庭:“畢竟什麼?”
陸文:“畢竟我這腦子也騙不了誰。”
瞿燕庭抿住嘴,門齒咬著下唇,力道由輕漸重,否則嘴角會攔不住地翹起來。
“任導批評過我了,我以後會注意分寸。”為顯誠意,陸文把任樹也搬出來,“其實我昨晚就想敲門,但你好像休息了。”
瞿燕庭問:“所以你今天奪命一樣地按門鈴,還塞紙條?”
陸文點點頭,他下定決心,今天無論如何他一定要道歉,結果怎麼按鈴都沒反應。他改成敲門,實在沒辦法了才塞紙條。
瞿燕庭未免納罕,在辦公室談話之後,陸文對他的態度十分鮮明,輕則陰陽怪氣,重則抬杠犟嘴,怎麼這一次的態度這麼好?
陸文略窘,他這個人莽撞不懂事,卻也有點原則,比如凡事一碼歸一碼。雖然瞿燕庭傷害了他,並一笑而過,但這次是他冒犯了瞿燕庭,他不會當無事發生。
“再說了。”陸文道,“像做了虧心事,不道歉的話,我心裡長痘兒。”
說“疙瘩”顯得太大太在意,他改了改。
瞿燕庭實在忍不住了,偏過頭,嗤地笑出聲。
陸文立刻問:“你現在消氣了吧?”
瞿燕庭握著幾張紙,好奇他沒有開門的話,陸文還會不會有後招,問:“如果塞紙條沒用呢?”
隻見陸文認栽地垂下頭,背包仍掛在脖子上,他拉開拉鏈,把手伸進去,變魔術一般從包裡拿出一枝黃色的康乃馨。
塞紙條之前,陸文便設計好了。這一步不管用的話,他就回去寫一封道歉信,為了好看,把康乃馨粘在信封上。
瞿燕庭愣住了,估計是個人都會愣住。
陸文遞過來:“直接給你吧。”
瞿燕庭經常被喚作“老師”,卻是第一次有人送他康乃馨。他接住,覺得這枝花莫名眼熟,仿佛在哪裡見過。
陸文舒口氣,認為瞿燕庭開了門,他親口認了錯,現在還送了花,這件事終於可以揭過去了。一旦過去,那幾張撕得毛毛糙糙的紙也就不重要了。
不過他猜想,瞿燕庭肯定會扔了的,用不著他操心。
兩個人在走廊交涉許久,直到
樓層管家帶領服務生夜巡,他們才雙雙回房。瞿燕庭關上門,門後的玄關櫃上有一隻細頸花瓶,插一枝花正好。
他先去浴室接了些水,返回門後,將康乃馨的花莖伸入瓶口。
走廊上有些窸窣的動靜,管家和五六名服務生停在6206的門外。管家抬起手,撥弄門框旁邊壁瓶裡的花,說:“怎麼少了一枝康乃馨?”
瓶裡的花朵隔日更換,規格固定,一枝主花四枝配花。這兩天的主花是伯恩哈特芍藥,配花是淺黃色康乃馨。
服務生翻早巡時的檢查單,花卉一項打了勾,不會有疏漏,道:“可能是誰拿了一枝吧。”
小事情,管家吩咐儘快補齊,同時叮囑各房間的鮮花要及時供應,一夥人繼續檢查,朝前麵走了。
門內,瞿燕庭:“……”
劇組的生活照舊,吻戲那件事成為過去時,無人再提起,反正已經傳播到每一寸角落。
黃昏正好,陸文踏著淡紅色的光走出一單元,剛補完妝,等會兒拍攝下一場戲。拍完不收工,連軸乾大夜,又將是一個艱苦卓絕的夜晚。
這個時間都在吃盒飯,下一場戲有吃飯鏡頭,所以陸文先空著肚子。他待在樓下,借著日落的光線溫習劇本。
開機以來他學到許多,就拿吃飯的戲來講,咀嚼的速度、一筷子夾多少、搭配的表情、說台詞的節奏,全部是需要設計和把控的。
等下這場戲,陸文提前練習了好幾頓,就為了能夠演得生動自然。
十分鐘後,場記在樓上喊:“陸文哥,上來吧!”
陸文回一聲:“好嘞!”
陸文跑進二號樓三單元,劇中,302是葉杉和葉小武的家,老舊的兩居室,兄弟倆睡一間,葉母睡一間。
這一場戲是葉小武和葉母的對手戲。月考結束,葉母檢查葉小武的考試卷子,場景發生在餐桌上。
302的房門敞開著,監視器堵在門口,正對客廳一邊的小餐桌。任樹拿著對講機喊話,無關人員紛紛找位置躲鏡頭。
陶美帆飾演葉母,素顏上陣,一身樸素耐臟的深色衣褲,紮著圍裙坐在桌旁。桌上擺著一碗白米飯,一道辣椒炒肉和一碗湯。
陸文落座,與陶美帆相隔一個桌角,對方伸手便能摸到他的頭。事實上,葉母也的確喜歡摸葉小武的頭。
飯菜冒著熱騰騰的白氣,濃鬱的香味中帶著辣椒的嗆,陸文低一下頭,李大鵬在桌腿旁邊放了一瓶牛奶,他頓時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