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瞿燕庭凝視著床頭燈,那一抹光似乎照到他心坎去了,把積攢的烏糟事覆蓋住,可理智提醒他,燈是彆人的燈,光也是不屬於自己的光。
他把燈關掉,與其說回應,實則是輕巧地回避:“葉小武,你還沒出戲嗎?”
陸文說:“我是認真的。”
瞿燕庭起身,將床單的褶痕撫平,玩笑道:“我說拿你當弟弟,但你也不必真為兄弟兩肋插刀。”
陸文跟著起來:“即使是普通朋友,我有忙也會幫,何況你在劇組關照我那麼多。”
瞿燕庭脫口而出:“我不需要你知恩圖報。”
最後一詞瞿燕庭用結霜的語氣說出來,陸文有些無措,他一個小明星企圖解大編劇的憂,或許太自以為是。
在床邊僵立數秒後,陸文像自嘲,也像抱歉:“是我管得太寬了。”
瞿燕庭從衝動下抽離,他明白陸文是好意,可惜成年人的世界充滿煩惱,誰也幫不了誰,他說:“對不起,是我語氣不好。”
陸文沒有介意:“瞿老師,我目前能力不夠,但你需要的話,我一定會儘力。”
瞿燕庭對這個世界的要求一點也不高,不用天降神兵,無需堅實後盾,隻想在獨自撐得疲憊難捱時,有人送份安慰就夠了。
“謝謝。”他真心地說。
天黑著,樓後的花園泳池看不清楚,便在陽台隨便掠了兩眼,陸文把事故處理變成新房展示,最後才去車庫檢查他的座駕。
小問題,陸文無所謂地說:“交給車行就好,幾個月沒開了,修完順便做個保養。”
瞿燕庭道:“費用說一聲,我轉給你。”
陸文想起那套“當弟弟”的言論,沒正形地說:“哎呀瞿老師,咱哥倆計較錢乾什麼,多傷感情。”
“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瞿燕庭不跟他胡扯,時間不早了,得儘快回家伺候黃司令,“你今晚住這兒?”
陸文搖搖頭,他記得今晚有事。
“我操!”他猛拍腦門兒,晚上約了顧拙言、連奕銘和蘇望,他居然忘得一乾二淨!
瞿燕庭肇事理虧,願意做一趟司機,勾著車鑰匙在陸文眼前一晃:“走,我送你。”
從彆墅出來,鎖了門,瞿燕庭先上車,陸文習慣性開後車門,被罵了句“你是哪國領導人”,然後灰溜溜地鑽進了副駕駛。
賓利頭燈打閃,駛出去,陸文在引擎聲裡心潮澎湃,曾經的他被瞿燕庭趕下車,如今瞿燕庭親自為他開車,娛樂圈還有比他更勵誌的嗎?
“去哪裡?”瞿燕庭問。
陸文說:“芸漳路的索菲酒店。”
離開紫山名築,瞿燕庭驅車拐上大道,倏地,那兩盒安全/套躍入腦海,餘光瞥陸文的輪廓,唇瓣輕碰便問出了口:“去開房麼?”
“嗯。”陸文掏出手機,翻連奕銘昨晚發的房號。
食指一下下敲在方向盤上,瞿燕
庭說:“彆亂約,萬一哪天紅了,翻出來可大可小。”
“放心吧,就約了仨——”
尾句斷在喉嚨口,陸文遲鈍地領悟瞿燕庭的意思,他扭著驚愕的臉,活像被汙蔑清白的黃花閨女:“我約的是發小!仨男的!”
瞿燕庭被吼得一愣:“哦……”
“你哦什麼哦?”陸文把安全帶扯緊,“您這想象力,怪不得能當編劇。”
近墨者黑,瞿燕庭也學會耍賴:“謬讚了。”
陸文嘟囔道:“你壓根兒就不該那樣想,我不是亂玩兒的人,就算是,為了保命也不敢……我爸能打死我。”
相識以來“爸”這個字算得上高頻詞彙,瞿燕庭問:“你爸很嚴厲嗎?”
“不嚴厲。”陸文回答,“那叫狠厲。”
索菲門前的街燈火斑斕,車子靠邊停,有彩色的光從擋風玻璃照進車廂,瞿燕庭沒熄火,轉過臉目送陸文下車。
解開安全帶,陸文仍坐著:“瞿老師,你是不是忘記一件事?”
瞿燕庭問:“什麼事?”
“那首詩。”陸文也偏頭,在昏暗的車廂迎上對方的視線,“你留給我的納博科夫的詩,還沒有解釋是什麼意思。”
瞿燕庭並沒忘記,說:“我看見銀杏葉,所以——”
“我要遲到了。”陸文打斷他,“下一次見麵,再告訴我。”
瞿燕庭怎會看不穿陸文的心思,他答應:“好。”
陸文立刻問:“那什麼時候再見?”
“都有空就可以吧。”瞿燕庭被問住,仿佛見一麵要克服千難萬險一樣,“不是有微信麼,再約不就好了。”
“靠!”陸文錯過十個億似的,“原來我可以直接約你啊?!”
瞿燕庭被傻得受不了,伸手在陸文的麵門上推了一把,陸文疼得嗷嗷叫,捂住脆弱的鼻子。
“對不起,我忘了……”瞿燕庭拂開陸文擋臉的手,端起對方棱角分明的下巴,指腹撚著肌膚,能感受到一層刮過的胡茬。
他傾身湊近:“我看看。”
陸文屏住呼吸,第一次被人勾著臉端詳,下巴沒閉口吧,鼻尖沒黑頭吧,毛孔不粗大吧,他被亂七八糟的緊張淹沒,憋紅了臉。
“沒出血。”瞿燕庭診完鬆手,“養兩天應該就不疼了。”下巴失去依托,陸文說:“真沒事啊……你瞧清楚了嗎?”
瞿燕庭彎折食指,在陸文的
鼻頭輕輕一刮:“大小夥子彆那麼嬌氣,玩兒去吧。”
陸文沒蹶子可尥,乖乖下車,在街邊衝賓利的車屁股揮手,直到車影遙不可及,他把手插兜裡,轉身走進酒店外門。
後麵有輛車,嘀嘀地響喇叭。
陸文往旁邊挪挪,還他媽響。
“路這麼寬,你丫……”陸文嚷嚷著回頭,卻不罵了。
玻璃後的駕駛位上,顧拙言西裝革履,單手扶著方向盤,嘴裡咬著支煙,英俊倜
儻地衝他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