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野好險差點沒在門檻上絆一跟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一邊追著賀顧一邊苦著臉道:“這……這怕是不妥吧,宮裡那邊還在選駙馬,夫人剛把爺的八字遞進宮去,您這一回京就往窯子裡鑽,萬一傳進宮去了可怎麼好?”
賀顧被他念的頭疼,心道原來征野從十幾歲就這麼囉嗦了,還以為他是成家以後才這樣的,看來真是誤會他了。
“我又不是去逛窯子,隻是去找人罷了,再說就算真傳進宮去又怎麼了?頂多選不上,難道還能為這個問罪不成?”
要真是問賀老頭一個教子不嚴的罪那倒好,隻要想到他在皇帝那裡要吃癟,賀顧做夢都能笑醒來。
他翻身上馬,一揚馬鞭,道:“你彆跟來了,爺自個兒去。”
語罷絕塵而去,獨留下侯府門口望著他背影孑孓獨立的苦瓜臉征野。
花月樓是整個汴京最出名的風月之地,往來其間多是王孫公子,一擲千金不是什麼稀罕事。
但鴇兒愛鈔、姐兒愛俏,來嫖的有錢人常有,像賀小侯爺這樣又俊俏又有錢的卻不常有。
他一身上等的寶藍色窄袖錦衣滾著暗色雲紋,頭束羊脂玉冠,露出飽滿白皙的額頭,賀顧臉上生的最好的地方便是眉眼,雖然還年少,一副顧盼神飛的劍眉星目卻已經初具神韻,他剛一撩了門簾子進樓裡,目光隻是隨意一掃,卻看的一眾姐兒心都差點跟著飛了出去。
生的俊也便罷了,還是十六|七歲這樣嫩的能掐出水的年紀,誰能不愛?
“喲,這不是賀小侯爺……”
老鴇湊上前來要逢迎,賀顧卻不耐煩跟她扯皮,隻道:“言大少爺在樓裡嗎?”
老鴇心道這家夥果然不是來嫖的,不但不嫖搞不好還要砸場子,但是沒轍,惹不起,隻得心不甘情不願扯著一張笑得發僵的老臉道:“言少爺今日早早來了,他包了珍屏姑娘一個月,眼下怕在……怕在聽曲兒呢?您要不先歇會,等言少爺他……”
“不歇。”賀顧一撩下擺抬腿就往二樓去,“他在哪間房?”
老鴇終於笑不下去了,苦著臉追上來道:“哎呦小侯爺,今天言少爺身邊還有貴人,您就行行好,讓樓裡的姑娘們先伺候您一陣,等言少爺那邊事了,我一定立刻跟他轉告,行嗎?”
賀顧扭頭看她,狐疑道:“貴人?什麼貴人?”
老鴇左右為難,一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的樣子,賀顧不耐,從袖子裡摸出一張銀票塞給她:“甭管什麼貴人,你給我帶路,我現在就要見言定野,他要發氣自會尋我,不會帶累了你花月樓的生意。”
老鴇果然沒扛住銀票的誘惑,終於不再攔了,乖乖帶著他上了三樓。
賀顧正要問她是哪間,就聽到一個熟悉的笑聲從一間房裡遠遠傳來。
雖然嗓音要年輕的多,笑起來那個仿佛得了羊角風的勁兒卻和多年後一點沒差,賀顧暗自磨了磨後槽牙,心道原來當年自己在鳥不拉屎的承河郡吃草的時候,言定野這個王八羔子竟然天天就在窯子裡泡著,無怪後來這個不爭氣的表弟會氣死了舅舅,鬨的姥姥姥爺白發人送黑發人,沒兩年也撒手人寰。
他越想越火大,走上前去對著門抬腿就是一腳,賀顧習武多年,又是自小天生大力,一腳下去簡直山崩地裂,黃花梨木的房門幾乎被他踹的屍骨無存,房裡正摟著姑娘喝花酒的一個圓臉少年和旁邊坐著的青衫文士都一臉震驚的看著他。
那少年結結巴巴不可置信道:“表……表表表表哥?”
賀顧看了看已經支離破碎的房門,轉頭對旁邊目瞪口呆的老鴇道:“門的錢可遣人上長陽侯府賬房去支,隻說是我踹的就是了。”
老鴇呆滯道:“好……好的。”
賀顧轉身跨步進門,他每逼近一步,圓臉少年臉上的惶恐就多一分,等賀顧走到他麵前麵無表情的俯視著他的時候,言定野已經快嚇哭了。
“你你你你……你乾啥啊表哥?”他哆哆嗦嗦,“你不是……才剛從承河回來,不在家呆著來找我乾嘛啊?”
賀顧冷笑一聲:“怎麼?我還不能找你言大少爺了?”
賀顧來者不善,瞎子都能看出來,言定野懷裡的姑娘十分有眼力見,跟縮骨功大成一樣飛快的麻溜從他懷裡縮了出去,短短幾息功夫,房間裡已經隻剩下了賀顧、言定野和旁邊的青衫文士三人。
賀顧一把拽住言定野的前襟,把他從擺滿了美酒珍饈的桌案後拎了起來。
他雖然隻是少年身形、還未曾完全長開,個頭也隻算得上成年男子裡中等,此刻拎著言定野卻宛如拎小雞崽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言定野這下是真的要哭了:“不是表哥你乾啥啊……我我我我也沒得罪你啊?”
賀顧卻沒回答他,他轉頭看著那個青衫文士。
這青衫人十分有眼力見,一看到賀顧扭頭過來,不等他言語,就站起身揖道:“既然是二位家事,在下就先不打擾了,暫且告辭。”
也十分麻溜的跑路了。
言定野欲哭無淚,看著他的背影無力的挽留:“誒!劉公子……你彆……”
劉公子下樓“蹬蹬蹬”的腳步聲遠遠傳來,顯得急促又無情。
言定野:“……”
他隻能絕望的看向還拎著他,閻王一樣的表哥,苦著臉道:“哥……有話好好說,打人彆打臉,你這是乾啥,要不你先放我下來?”
賀顧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