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2 / 2)

假駙馬,真皇後 雲照君 12047 字 7個月前

齊肅便揮手,道:“放人進來。”

衙門口的府衛聞聲收了水火棍,果然依言放了言家一行人進來,剛一上堂,曲嬤嬤便在堂下跪下,對齊肅磕了個頭,道:“府尹大人,當年魏五兒與我,還有另幾個貼身侍候大小姐的婢女,是一同簽的身契,我們與她相交多年,都認得她筆跡,若是大人信不過我們,我家老夫人也留著當年魏五兒的身契,是不是她筆跡,尋個會看字之人,一認也能知曉。”

齊肅道:“不必尋了,本官於書法文墨一道,眼力還算過得去,是不是同一人筆跡,本官能看得出來,既然如此,你把魏五兒的身契呈上,本官一見便可分曉。”

曲嬤嬤應了聲是,轉頭看言老夫人朝她點了點頭,便接過了後麵跟著的小丫頭手裡端著的匣子,打開來取出一張薄紙,遞給了府衛,再呈給齊肅。

齊肅接過身契,定睛一看,半晌他終於是看得麵色漸冷,再抬起頭來,就抓過驚堂木,狠狠一拍,斥道:“那悔過書與魏五兒身契上簽的字,的確同出一人之手,換胎一事,如今已是證據確鑿,萬氏!你可認罪?”

萬姝兒被這一聲驚堂木拍的,徹底擊潰了最後一絲心理防線,跪在地上也不回答,隻嗚嗚的哭了起來,她身形本就瘦弱,此刻這幅模樣,看著更是好不可憐。

隻可惜這次衙門裡,賀老侯爺一言不發,賀小侯爺冷眼旁觀,衙門外百姓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再也沒有人因為她這幅梨花帶雨的容色心疼、寬容於她了。

齊肅本來還是秉公辦案,此刻見她這副模樣,再想起這位長陽侯夫人一副弱不禁風的皮囊下,暗地裡的所作所為,一時心中倒真的升起了七分嫌惡,皺眉道:“公堂之上!你好歹也是勳貴命婦,這般哭哭啼啼,成何體統?還不快肅靜!”

他話音剛落,衙門後聽卻小步跑進來一個小衙衛,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齊肅一驚,道:“何時來的?當真?”

小衙衛低聲道:“方才就來了,眼下他老人家正在後堂坐著呢。”

齊肅在他耳邊道:“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好生招待著,萬不要怠慢了。”

小衙衛點頭,這才退下。

他二人這般言語,旁人卻聽不到,隻看見那小衙衛報了個信,府尹大人神色肅然,萬姝兒還以為府尹是又得了什麼新的證據,一時更是萬念俱灰,再無辯駁念頭了。

賀顧道:“齊大人,萬姝兒換胎已是證據確鑿,我二弟賀誠本該是我同母弟弟,卻被她掉了包去,謊稱是她的孩子,當年更是狠毒心腸,托詞說府中無藥無醫,要給我娘先診看,生生拖瞎了二弟的眼睛,家父竟還當她心慈,如今看來心慈是假,心如蛇蠍才是真。”

“萬氏身為妾室,偷梁換柱調換主母嫡子,更不好生教養,拖著病不治,以致我二弟眼盲,後來被抬為正室,更是侵吞原配嫁資、苛待我小妹,這般毒婦若是輕縱,惡無惡報、天理何昭?”

“懇請大人依律重判。”

語罷跪下身去,對著齊肅重重叩了一個頭。

他此話一出,一時衙門外議論紛紛、沸反盈天。

畢竟妾易妻子,已是百年難聞的奇案,這妾竟還害瞎了原配夫人孩子的眼睛,高門妻妾之爭,於這些平頭百姓而言,可能還遠了些,是以隻把易子之事當成稀奇怪譚來聽,可科舉是男子第一條好出路,更是平頭百姓唯一能望見的一條通天之路,害瞎一隻眼睛,不僅弄得人落了殘疾,更是斷人前途,這道理便是婦人也懂,是以連這些平頭百姓,一時也被萬姝兒這等狠毒行徑,驚得交頭接耳、議論不休。

賀家這個人丟的委實有些大了。

賀顧本以為這樣現眼,賀老頭多半會氣的跳腳、惱羞成怒,誰知他竟然從方才一直沉默到了現在,直到此刻——

賀南豐忽然走到了萬姝兒麵前,一把將跪著的萬姝兒,從地上提溜了起來,看著她麵無表情的問:“……你為何要用我贈你的步搖,做那等事?”

萬姝兒剛才看賀老侯爺朝他走過來,本能的便以為,他是又心軟了,可是仔細一想,今日她所作所為全被賀顧揭發,賀南豐怎麼也不可能再心軟,正疑惑間就聽到他這樣問自己。

萬姝兒被他問的一愣,沒有回答。

賀老侯爺那張溝壑嶙峋的臉,卻仿佛忽然間老了十歲,他麵皮抖了又抖,抓著萬姝兒的肩膀搖晃著追問:“你為何要用那支步搖?為何!”

萬姝兒眼見事已敗露,她也心知,今日自己多半是落不了什麼好下場了,本就心中煩亂,此刻被賀南豐如此逼問,更覺心頭一股無明火起,終於再也按捺不住、繼續裝乖賣慘了,乾脆一把掙開賀南豐,厲聲道:“妾身做也做了,如今侯爺知道便知道了吧,要殺要剮,姝兒也不過是無父無母、無兒無女,一條賤命罷了,哈哈哈哈,難道我還怕了不成嗎?!”

她驟然間神態大變,顯然是破罐破摔了,賀南豐愣愣的瞧著萬姝兒,忽然覺得這一刻,她的麵目似乎變的陌生了起來,不像是他疼愛了多年的那個柔弱的摯愛,倒像是城東鬨市那些不講理的潑婦。

他看的傻了。

半晌,賀南豐終於回過了神來,萬姝兒這副模樣,相當於是承認了,所有賀顧對她的狀告,如今,偷梁換柱、妾易妻子是真,當初她侵吞眉若嫁妝也是真,他維護的、不相信她會做的,萬姝兒竟然都做了……

那給容兒的點心裡摻東西,故意拖瞎了誠兒的眼睛呢?

她連否認都不屑於否認,難道竟也都是真了?

又甚至,容兒難產,眉若身亡,和她是否又有關係?

賀南豐越想越覺得手心發冷,背後發冷,他神色漸漸變得目眥欲裂起來,衝上前去一把拽住萬姝兒的胳膊,道:“永以為好……永以為好啊,姝兒……我贈步搖,許你永以為好……你便用這支步搖,做這樣喪良心的事?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你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一把年紀,曾經也是征戰沙場、殺敵如麻,可今日在這府堂之上,賀南豐說到後麵,卻已經是涕泗橫流,毫無體麵可言了,他質問著萬姝兒,卻又好像是在質問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問她:“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我對你不夠好嗎?你為什麼……”

萬姝兒聽他問完,先是怔然了片刻,似乎壓根兒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等回過神來後,卻忽然哈哈大笑,她目光裡不知為何,帶上了三分報複的快色,嘲諷道:“侯爺問我為什麼?我……我一介罪臣之女、弱質女流,當初進侯府都是被買來的,我連個人都不算,我什麼都沒有,所有的東西,都是彆人不要了,才會像賞賜貓兒狗兒那樣,隨便扔給我。”

“我什麼好東西都沒有,便是做了侯爺的妾,她們也都看不起我,我有什麼?隻有侯爺給我的銀兩傍身,隻有侯爺送我的那些首飾、金釵、玉簪、東珠、步搖……不用這些收買人,我還有什麼?還能用什麼?”

“侯爺還記得嗎?我懷上孩子時,除卻這些首飾,侯爺給了我一千五百兩的銀票。”

“侯爺和言眉若吵個架,她便買了我,給侯爺做了添房,她一個不高興、鬨個脾氣,從沒有人問過我樂不樂意,就定了我的一輩子,我是買來的妾,是個玩意兒,便是做了良妾,人人也都跟我說,是夫人抬舉你,你才沒做賤妾……我就想,是嗎,我該感恩戴德嗎?我該嗎?”

萬姝兒看著呆愣的賀老侯爺,她一邊說眼裡一邊流著淚,可神態卻不再是那幅梨花帶雨的模樣,反而帶了幾分譏誚和狠戾。

“我是妾,是賤東西,言眉若是妻,她就不一樣了,她是言家的千金,是將門獨女,是言老將軍的掌上明珠,她爹是兩朝老將、威名赫赫,我爹被朝廷問斬,連墳頭都沒一個,人人都說言家二老寵愛她,言老夫人治家有方,言家都是忠仆,我還偏不信了,我拿銀票砸,再忠的仆也有背主的時候,一千兩銀票,魏五兒幾輩子給言家當牛做馬也得不了這麼多,她還能忠?”

“倒要多謝侯爺給我這一千五百兩傍身錢,那時候我就這麼點家當,若不是從裡麵拿了這一千兩,這樣偷梁換柱、狸貓換太子的事,我還成不了呢,哈哈哈哈。”

“我做的一切,都是侯爺幫我的,侯爺這還不明白嗎?沒有侯爺給的首飾、銀兩,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侯爺如今又乾什麼非要做這麼一副,不認識姝兒了的樣子?”

萬姝兒說的愈發聲音淒厲刺耳,她一時哭一時笑,顯然精神已經不大正常了。

若是半年前,萬姝兒的心理還不會這麼容易崩潰,但半年過去,她沒了所有貼身婢仆,一個人被關在院子裡,沒人說話,整日又吃的清湯寡水,是以神智本來就有些恍惚,今日上了衙門一嚇,這才徹底激的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賀南豐聽到最後,已經氣的牙關都在發顫,他抓著萬姝兒肩膀那隻手用力的手背一片通紅,嗓音乾澀,想要怒罵卻又沒一絲一毫的力氣,半晌隻澀聲道:“你……你為何要如此,眉若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就算你妒恨他,誠兒養在你身邊,你怎能那麼狠心,讓他瞎了一隻眼睛?他那時……還隻是個嬰孩,什麼也不懂得,你怎能如此狠心?!”

萬姝兒用力去拉他的手,尖聲道:“那又關我什麼事?什麼狠不狠心的,他娘胎裡就瞎了眼,又關我什麼事?!侯爺彆忘了,他在娘胎裡不足,出來眼睛不好,不也是你把言眉若氣的嗎?怎麼如今倒是怪起我來了?”

“少做這副模樣了,你們出身高貴,你們便都對嗎?明明是侯爺害瞎了自己兒子的眼睛,我隻不過是沒給他治罷了,倒要怨我,什麼道理?!”

賀南豐愣愣的看著她,半晌反應過來,瞬間從脖子直紅到了耳根,他抬手就要掐萬姝兒的脖子,直掐的她臉憋得紫紅,嘴裡怒罵道:“你這個毒婦!你這個毒婦!我又有什麼對不起你?我待你不薄,我……”

萬姝兒卻被他掐的兩眼一翻,顯然是要閉過氣去了。

他夫妻二人這一番爭執,直鬨得有如唱大戲一般,看的堂上堂下眾人俱是一愣又一愣。

齊大人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陣仗,雖然夫妻吵架是尋常,但是如賀老侯爺和他繼夫人這樣,半個時辰前還摟在懷裡護犢子,半個時辰後就夫妻反目、恨不得掐死對方,這……這也實在過於精彩了,若他今日不是主審案子的府尹,怕是也要跟衙門口,那些個百姓一樣,一邊一臉嫌棄的嗑瓜子,一邊又看的津津有味了。

是以此刻見了這情形,齊肅隻得乾咳一聲,吩咐府衛急道:“還看什麼看!快去拉開啊!”

府衛們這才回過神來,趕忙衝上前去把快要掐死媳婦兒的賀老侯爺拉開了。

衙門後廳,茶案邊坐著的王忠祿王公公,則聽著這動靜“嘖”了一聲,又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對身後的小內官道:“這樣熱鬨,你可得好好記住了,琢磨琢磨,回去怎麼和陛下講,才能說的有趣兒些,彆光顧著聽熱鬨了,回頭又說師父不曾提點你。”

小內官連連點頭應是,道:“是,是,師父教訓的是,齋兒記住了。”

他們坐的這處地方,雖然隔了一扇門和屏風,不能完全看到衙門正堂內情形,但聽得卻清楚,且那屏風也是半透明的,略可瞧見人影一二,兩人正言談間,忽然聽到那邊齊肅問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王忠祿一愣,對身後的小內官道:”你去瞅瞅,是誰來了?”

小內官躬身應是,連忙踱著小碎步過去了。

衙門那邊傳來一個少年清朗的回答。

“回府尹大人的話,晚生國子監監生賀誠,也是長陽侯次子。”

齊肅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同情:“哦?難不成……你就是那個被換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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