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1 / 2)

自那日在月神石邊與裴昭珩膩歪被青珠撞見, 已然過去了整整三天了。

這三天賀顧心中始終七上八下,如同掛了十來個裝的滿滿的水桶子,生怕來點什麼意外, 或者說他心中清楚, 陳皇後多半是無法輕易接受自己的兒子, 和他一個男人搞到一起去的, 雖說外人看著郎舅倆感情好, 似乎挺不錯,但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裴昭珩、還有陳皇後卻都是心知肚明的。

那夜回來賀顧一整宿沒睡踏實,就等著陳皇後遣人來叫他去興師問罪, 腦袋瓜裡琢磨的全是怎麼解釋這件事,然而怎麼想卻也想不出答案,青珠來的實在太不是時候了,也怪他每每一和三殿下膩歪就會忍不住的忘乎所以、沉溺其中, 有人來了竟也沒提前聽見,好死不死的恰好便被青珠看見了……咳……看見了他摁著三殿下難舍難分的模樣……

……總不能和皇後娘娘解釋, 說是他約了三殿下河邊議事,又不小心摔了一跤,恰好摔在了三殿下身上,嘴也恰好對上了,這才恰好有了青珠看到的那一幕——

……這不是在騙鬼嗎?

雖然皇後娘娘平日裡瞧著心眼並不很多的樣子,但人家也不是真的傻,想必是不會信的。

隻是任憑賀小侯爺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輾轉反側、夜半難眠,那邊帝後的禦帳卻始終是一片風平浪靜, 陳皇後並沒有遣人來叫他去盤問, 賀顧觀察了一下, 也沒有叫三殿下去——

可越是這樣,賀顧心裡越慌了,暴風雨前夕的寧靜才是最可怕的,他越想越覺得皇後娘娘搞不好要來個大的,雖說娘娘一片愛子之心,如今她也曉得三殿下有意爭儲,肯定會為他與皇帝隱瞞此事,但是為了兒子好歸為了兒子好,他這個帶壞了人家兒子的人呢?

賀顧心慌,自然也沒了心情晚上再去月神石邊會三殿下了,他也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被誰逮個正著,倒是裴昭珩十分淡然,還轉過頭來勸他,不必太過憂心。

隻是不憂心是不可能的,整整三日過去,陳皇後那邊仍然是沒一點動靜,更叫人心中焦慮,這樣吊著倒比得個壞結果還折磨人,賀小侯爺有意去與陳皇後解釋一二,可每每腳步進了禦帳那邊,卻總會在即將靠近之時,慫得不敢更進一步。

反倒是遇上了兩回青珠,她瞧著賀顧的眼神十分微妙,與那日的驚恐不同,還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幸而沉默的拉鋸戰並沒有這樣繼續持續下去。

擂台比武的倒數第二日。

賀顧在比武第一日,便已經成了北二台的擂主,得了拔用資格,不可再登台挑擂。

是以這幾日他白天都在台下觀擂,畢竟也是三年一度的盛事,弓馬大會幾乎聚集了整個大越朝,一大半即將在未來展露頭角的青年將官,能夠占下一台成為擂主,都是有真本事的,這比武自然也是精彩好看,尤其到了最後一天,大家夥心裡都知道,機會已經不多了。

於是這種時候,得了拔用資格的自然笑看還沒出頭的,鬥個頭破血流,隻管一氣兒的在台下加油起哄,沒得的便愈發發起狠來,掏出了最後的看家本領,更加賣力幾分,咬著牙憋紅了臉龐。

往日裡賀顧肯定也是看的熱血上湧,可這三日他心中卻裝著事,食不知味,比武也沒看出什麼名堂,本來都無心前往,隻被興高采烈的言定野拉上,與賀誠一同站在台下,兩個弟弟都瞧得心滿意足,兩眼放光,賀顧卻在邊上神遊天外。

青珠找到他的時候,賀顧就正在發呆,聽見了青珠的聲音,背脊僵了僵,這聲音立刻讓他回想起了那日月神石邊尷尬的情景,回首瞧見果然是那個陳皇後身邊的小宮女,頓時感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陳皇後遣青珠來,說是讓賀顧去見她,一同吃個晚飯。

青珠語罷,賀顧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完了,果然還是來了。

他喉結滾了滾,也沒和邊上摸不著頭腦的言定野賀誠解釋是怎麼回事,隻說叫他們不必等自己用晚膳,便跟著青珠走了。

隻是進了禦帳後,賀顧卻愣住了。

陳皇後的禦帳中,除了她隻有李嬤嬤和另一個小宮女侍候在側,帳子中央墊了一塊大毯,毯上擺著小案,案幾上已然布好了七八道精致菜肴,在草原上能備出這樣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小席還是不容易的,可見陳皇後叫他來,是早已經做好了完全準備的。

賀顧回過神來,心中不由得更緊張了,他環視了一圈帳子,皇後與皇帝分了兩帳,此刻也沒見著皇帝,這讓賀顧鬆了口氣,至少陳皇後肯定沒告訴陛下,但是……

怎麼皇後娘娘叫他來用晚膳,竟真的隻有他,三殿下都不在?

往日裡,無論請安、用膳,每次隻要陳皇後叫了他就必然叫上三殿下,可今天……

……也是,可彆忘了這頓飯,皇後是為何叫他來的了。

陳皇後見他進來,指了指帳中小案幾,她對麵的位置,示意賀顧坐在墊子上,賀顧倒沒從她神色看出什麼不對來,仍然是那幅唇角帶笑,眉目溫柔慈和的模樣。

陳皇後道:“顧兒,坐吧。”

賀顧緊了緊衣袖下的五指,沒忍住咽了一小口唾沫,還是依言坐在了陳皇後對麵,他也不敢動筷子,更不敢去瞧陳皇後的眼睛,隻垂目道:“娘娘叫臣來用晚膳,可是有什麼事吩咐嗎?”

隻是他話問出口,卻久久沒聽見陳皇後回答,心中一時更加沒底了,卻忽然聽見兩聲碗箸相擊的脆響,賀顧一怔,抬頭才發現,原來是陳皇後抬了筷子,正在夾一塊不小的糖醋排骨。

陳皇後夾了那塊還沾著色澤鮮亮湯汁的糖醋排骨,放進了賀顧的碗裡,道:“本宮知道你喜歡吃這個,就叫他們多做了這個,少做什麼炙羊肉,烤羊腿的,怕你吃慣了豬肉,覺得羊肉太膻,顧兒嘗嘗,可還成嗎?”

賀顧一愣,瞬間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陳皇後唱的這是哪一出,隻是陳皇後盯著他,催他動筷子,賀顧也不敢不動,隻得有些緊張的抬了筷子,夾了那塊糖醋小排進了嘴裡,排骨湯汁鮮香鹹甜,上麵還撒著白芝麻,嚼開了芝麻的香味混雜著湯汁和排骨的鮮甜,這原是賀顧最喜歡的味道,可是此刻他卻覺得實在是味同嚼蠟,食之無味。

還好陳皇後見他吃了,似乎十分欣慰,這才終於肯開口,道:“本宮叫顧兒來是為了什麼,顧兒應當也猜到了吧。”

賀顧聞言,放下筷子,這些日子他為今日做的準備終於能派上用場了,眼下最好的辦法,大概就是痛哭流涕的和陳皇後認錯,畢竟陳皇後性子純善又心軟,隻是醞釀眼淚,哭個涕泗橫流也需要時間,賀小侯爺正在努力的擠眼淚,卻忽然聽陳皇後道:“顧兒,你放心,本宮都明白了。”

賀顧微微一怔,陳皇後這句話,他實在是沒領悟到是什麼意思,擠眼淚的計劃也稍微擱置了一下,茫然道:“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皇後卻隻深深看著賀顧,那眼神仿佛已經能夠穿透皮囊,洞悉賀顧內心所想,看透了他心中所有的小九九。

賀顧被她看的發毛,卻聽陳皇後緩緩道:“本宮昨日已去見過了陛下,尋了個由頭,請求陛下暫且推一推給珩兒指婚的事,就算臨兒成婚了,也先不急著繼續操辦珩兒的婚事,隻說是有意叫他替他皇姐靜個兩年,珩兒自己也無心成婚,且珩兒的年紀,確然也不似他兩位兄長,緩一緩倒沒什麼,陛下已允了。”

賀顧聞言,不由得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陳皇後這是什麼意思,腦子有點發懵,隻抬眸呆呆看著她,喃喃道:“娘娘,您這是……”

陳皇後看著他的眼神卻不知為何,除了慈和以外,瞧著……還有點憐愛?

陳皇後道:“這事……也是陰差陽錯,不是你的過錯,真要說有誰不是……那也都是本宮的不是,顧兒如今會想不通、鑽了牛角尖,也是人之常情,本宮自然也明白……你是動了真情,才會這般鬱結在心,難解難消。”

賀顧聞言,放在膝上的五指不由得一點點的抓緊了衣料,喉嚨口也開始有點發澀。

賀顧沉默了一會,半晌才道:“多謝……多謝娘娘關懷,可……”

可他並不是在鑽牛角尖啊。

雖然陳皇後隻說了兩句話,賀顧還是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的確是愛慕三殿下的,且這份愛慕也很純粹,賀顧自己也是近日才想明白,也許三殿下是男是女,對他來說,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隻因為三殿下是那個人罷了。

可這又該如何與皇後娘娘明言呢?

賀顧心中憋得很難受,他忽然發現,即便自己能與三殿下兩心相同,耳鬢廝磨,可是他倆這份感情,卻也注定是背德的,雖然本朝的確盛行男風,可男風館歸男風館,玩小倌歸玩小倌,也沒見哪家把男人娶回了家做夫人,王二哥說的的確不錯,此非大道。

他雖認定了三殿下,也鐵了心要和他走這條羊場小道,可小道之所以是小道,正是因為得不到親人的理解,更何況三殿下還是天家子孫呢?

賀顧心中百味陳雜,一時隻覺得有股沮喪情緒直衝心頭,揮之不去,可他抬起頭,卻忽然發現——

陳皇後一直在定定的看著他。

“……孩子,本宮隻問你一句,你如今與珩兒這樣……可曾真的想清楚了?珩兒隻是瑜兒的弟弟,真正的瑜兒……十多年前便已不在了,珩兒與你一樣是男子,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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