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1 / 2)

假駙馬,真皇後 雲照君 20276 字 4個月前

第一百一十五章

皇宮。

三更未至,天幕卻已然低垂,夜色濃黑如墨。

王忠祿悄沒聲息的替燈台添了油,正準備侍立回皇帝身後,外頭窗欞卻輕輕響了兩聲。

他眼皮子一抬,不動聲色的瞅了瞅仍垂首在案前書寫的皇帝,見他一副心無旁騖的專注模樣,倒也沒做聲,隻自己輕手輕腳的轉身出了攬政殿。

外頭站著的是多日不見的十二衛統領,李秋山。

王忠祿微微有些訝異,壓低嗓子問道:“這都快三更了,李統領這時候來做什麼?”

李秋山身上還裹著霜雪,張口便吐出一口白氣,道:“確有要緊事和陛下通傳,不敢耽擱,還請內官行個方便。”

王忠祿沉默了一回,半晌才道:“倒也趕了巧,若是平常陛下早也該歇了,今日忽然起了性子還在臨字,這樣吧,統領稍待片刻,咱家去替你問問。”

李秋山拱手道:“多謝內官。”

王忠祿果然轉身又進殿去了,外頭便隻等得幾個垂首一動不動的內官和宮婢,與來回踱步顯然心中有事的李秋山。

沒多久攬政殿的門便又打開了,但這次王忠祿並沒出來,隻在裡頭朝李秋山點了點頭,道:“李統領,陛下叫您進去呢。”

李秋山麵色一喜,立時跟著進了殿門。

皇帝仍在殿上禦案前寫著什麼,聽見王忠祿帶李秋山進來了也沒抬眼,隻開口道:“什麼事?這大半夜的,倒弄得你風塵仆仆的。”

李秋山跪下叩首道:“回陛下的話,恪王殿下帶著人將楊將軍身邊的幾個副將都殺了,又收了虎符,抓了楊將軍,眼下已在押解回京的路上了!”

皇帝眼皮一跳,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次他手裡的字是習不下去了,把那隻上好的惠州小狼豪往案上筆架一擲,訝然道:“……你說什麼?”

李秋山抬頭道:“還……還不止那幾位副將,恪王殿下要收承河的虎符,楊將軍不從,所有跟著他抵抗的,都被王爺抓的抓、殺的殺了……”

皇帝麵色劇變,殿中寂然半晌,他忽然狠狠一掌拍在禦案上,怒道:“……放肆……放肆!朕什麼時候讓他殺那些人了!朕讓你好好跟著珩兒、瞧著他一路去,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告訴朕!”

李秋山哭喪著臉道:“臣……臣也不曾知曉陛下交代恪王殿下的差事細是什麼,還以為這些……這些都是王爺得了陛下的旨意,王爺是奉命辦差,自然不敢阻攔,直到王爺又押了楊將軍,才覺得有些不對,便立刻跑急馬回來通秉陛下了。”

皇帝閉了閉目,道:“……大了……真是都大了,眼瞧著朕老了,元兒也被囚禁,便自以為當仁不讓、十拿九穩……竟這般膽大妄為……原來都是一樣……一樣的……”

李秋山聽得心驚膽戰,一個字也不敢出口。

皇帝睜開眼似乎還不能完全相信,低聲怒道:“楊問秉是一軍主將!說拿就拿?承河數萬大軍……群龍無首!成何體統!”

李秋山喘了兩口氣,聞言壯著膽子答道:“王爺倒是交代了人暫代軍務,這……”

皇帝怒道:“交代?交代什麼交代?自然是交代給他的親信,這點心思都是朕當年玩剩下的,難不成還以為朕不曉得嗎?”

“去!你叫人快馬急報……去……去告訴他,回京立刻來見朕,若是遲了,朕……朕便當作沒有……”

說到這裡,皇帝卻忽然頓住了,他閉了閉目,半晌,歎了口氣,睜開眼看著跪在殿下的李秋山沉聲道:“……你去告訴他,若是解釋不清楚,朕必輕饒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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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顧神誌恢複清醒的時候,身體卻仍然又沉又重,又僵又麻,痛楚雖沒感覺到幾分,但疲憊卻是實打實的,丁點做不得假。

他再皺了皺眉,想睜開眼,眼皮卻沉重的像是灌了鉛一樣,怎麼努力也睜不開它,努力了幾回,倒更累了,隻好放棄一會,準備恢複了力氣再重新嘗試。

外頭卻傳來了一陣隱隱浮動的人聲,賀顧朦朦朧朧間好像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但一下子又不敢確定自己沒聽錯。

剛醒來的意識也有些恍惚。

然後模模糊糊聽見了言老夫人的聲音。

外祖母的語氣似乎不大好,也不知道是在與誰說話。

言老夫人雖然性子爽直,但除了當初賀顧的親娘離世,她朝著賀老侯爺發火、和對上那個氣死人不償命的萬姝兒,賀顧道還是第一回聽外祖母如此大動肝火。

他想要努力去聽清言老夫人在說什麼,卻隻能聽見幾個模糊的詞。

似乎是什麼“平安”、“孩子”、“歪路”之類的。

言老夫人好像是在攔著什麼人。

然後便是外祖父低聲勸阻的聲音。

賀小侯爺有些茫然,於是開始費力的轉動起小腦瓜,認真的思考被攔著的究竟是誰,他現在又是個什麼情況?

外頭的爭執卻終於停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離臥房正門越來越近。

然後門“吱呀”一聲開了。

腳步聲漸行漸近,然後停在了床前。

臥房本來一片靜默,除了炭火燃燒跳動的劈啪聲,再無旁的動靜,此刻有人進來了,賀顧便能清晰地聽見那人站在床前,略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他似乎有些緊張,又似乎是一路不停歇的趕到這裡的,身上還裹著一點寒意,隻這麼短短一會功夫,屋裡炭火雖旺,賀顧卻還能感覺到他身上的一股淡淡寒意。

賀顧的意識終於回籠了,這次眼睛雖然還沒睜開,嘴裡卻沙啞的、近乎本能的叫了一句:“殿……殿下?”

那呼吸頓了頓。

賀顧的嗓音還是啞的,低聲道:“你……你怎麼才回來啊……”

眼睛也跟著這句出口的話,一道緩緩睜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身甲胄的裴昭珩,和他凍的微紅的鼻尖。

他離床榻足足留了兩丈遠,也不知道為何不肯走近,賀顧的視線剛一抬起,便立刻撞進了裴昭珩幽深如月下湖麵的一雙眼裡。

賀顧呆了一會,腦海裡回想的卻不是之前他經曆的一場折騰,而是那個似乎還未散去,仍在眼前的夢。

他頓了頓,本能的就啞聲開口道:“你……你為何……”

賀顧的這句話問的聲音太低,裴昭珩雖未聽清,但終於還是走近了床榻,他沒坐下,隻是單膝屈下蹲在榻邊,一言不發的垂目看著賀顧。

賀顧還想說話,裴昭珩卻終於開口了。

“子環……我看到孩子了。”

賀顧看著他怔愣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他身上穿的是一身甲胄,頓了頓,道:“你回來了……你去哪裡了……這是……”

裴昭珩抬了抬胳膊,似乎是想碰他,但隻抬了一半,動作卻又頓住,收回去了。

他道:“……去辦父皇交代的差事,耽擱了幾日。”

賀顧道:“什麼差事……”

裴昭珩卻打斷了他,微微搖了搖頭,道:“都已了結,子環不必掛懷。”

三殿下一向不會騙人,既然他說了結了不用自己擔心,賀顧便立刻相信了他,方才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頓了頓低聲道:“既然是陛下交代的……辦妥了就好……”

又道:“這個小兔崽子,可算給生出來了……”

裴昭珩看著他,眼裡不知不覺帶上幾分笑意,溫聲道:“胡說,她若是小兔崽子……我們是什麼?”

賀顧聞言,看著裴昭珩無聲的扯著嘴角笑了笑,不知怎麼的促狹勁兒上湧,也沒過腦子就想逗他,道:“……咱們是什麼?我是天兵天將,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瑜兒姐姐定是下凡曆劫的天宮仙子了,不然也……也不能生的這樣好看……”

說完卻又忽然回過神來,驚覺不該再用“瑜兒姐姐”這個名字叫裴昭珩,實在是促狹的有些太過,三殿下本就敏感,可彆再因為他隨便開的玩笑想多了不痛快才好。

隻可惜他還沒想好補救的話,裴昭珩臉上的笑意便已經淡了幾分,賀顧雖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但瞧這副樣子,多半是又要多心了。

裴昭珩道:“……子環便這麼忘不了‘瑜兒姐姐’?”

賀顧心道果然如此,雖然還不至一個頭兩個大,但也已經一個頭一個半大了,連忙道:“殿下彆多想,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殿下現在不好,我……我就是開個玩笑,殿下什麼樣子我都喜歡的。”

裴昭珩卻不為所動,隻道:“……都喜歡,卻更喜歡‘瑜兒姐姐’,可對?”

賀顧還是頭一次聽見自己當初沒臉沒皮叫出口的‘瑜兒姐姐’這稱呼,從裴昭珩嘴裡蹦出來,一時竟莫名感覺到一股隱秘的羞恥感爬上心頭,哽了哽道:“我……我沒……”

沒說下去。

好吧……他承認……男裝的三殿下芝蘭玉樹、修雅不凡,但這也不妨礙他心裡惦記著當初那個叫他一見傾心的漂亮‘姐姐’嘛……

自然了,他知道那是三殿下,但隻是私下裡在心底饞一饞那張臉、流流口水而已,這總不過分吧?

便改口道:“……就一點點。”

“……”

賀顧見他沉默,幾乎是立刻後悔了,連連在心中罵自己沒腦子,就算真這麼想了,也不能張嘴說啊,這不是給殿下心中最脆弱的傷口上撒鹽嗎?

賀小侯爺的求生欲空前蓬勃,正要為自己方才的唐突描補一二,裴昭珩卻忽然抬起唇角看著他笑了笑,道:“……是麼?”

賀顧鮮少看見他這樣近乎張揚的、毫不掩飾的笑——

自然了,誰發自內心的笑都是毫不掩飾的,但是這樣一個本該普普通通的笑容,放在這張一向神色淡淡、矜冷自持的臉上,卻又顯得如此不普通——

好看到……太過奪目了。

賀顧幾乎看的有點傻了,隻有胸腔裡的一顆心“砰砰砰”跳的有如擂鼓。

他清楚的聽見了自己不爭氣的心動的聲音。

半晌,賀顧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像個傻子一樣盯著三殿下癡癡瞧了半天,有點尷尬的咽了口唾沫,十分狼狽的收回目光。

心中卻暗道,今天三殿下是怎麼了?

……不過,殿下若是能每天都對自己這樣笑,他保證馬上把什麼“瑜兒姐姐”都給忘到九霄雲外。

果然好看的人怎麼樣都好看,和是男是女也沒有太大關係。

賀顧道:“……咳,殿下以後又不用做女子打扮了,你問這麼細乾什麼,我自己都不怎麼在意了……”

裴昭珩道:“子環方才說……隻一點點,那是隻一點點掛念我?我卻掛念了子環一路,這未免有些不公平罷?”

賀顧被他這一頓雲山霧罩的搞得有點蒙,呆道:“什麼東西,我是說‘瑜兒姐姐’,又不是說殿下,你……”

裴昭珩道:“當初的‘皇姐’便是我,怎麼,子環如今還不能接受麼?”

賀顧道:“不是……我……我是說……我的意思是……不對……”

這次是真的一個頭兩個大了。

裴昭珩低笑出聲,忽然抬手揉了揉賀顧的臉。

賀顧一怔,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裴昭珩做了什麼,臉頓時“噌”的一下紅了——

“殿下……你……你乾什麼……”

倒不是他臉皮薄矯情什麼的,實在是三殿下這一下摸的……那滋味極古怪,叫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某些不可細說的事……

裴昭珩道:“身上還痛嗎?”

賀顧感覺了一會,搖了搖頭,道:“不痛了。”

裴昭珩頓了頓,道:“我聽顏姑娘說,是替子環開腹取了孩子出來,不過三日,便不痛了?”

賀顧一怔,道:“啊?已經三日了麼?”

好吧,其實說實話,整個過程賀顧自己回想,幾乎沒有神誌清明的時候,壓根記不得什麼,也完全沒感覺到自己竟然已經睡了三天了。

而且……開腹取子,這也太邪乎了……到底真的假的?

怎麼他完全沒感覺到肚子疼呢?

裴昭珩微微蹙了蹙眉,道:“真的不痛?”

賀顧道:“真不痛。”

又咕噥道:“……何止不痛,我根本沒什麼感覺,開腹……?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作勢要掀開被子摟開裡衣瞧瞧,卻被裴昭珩攔住了,道:“怎麼好現在隨便看?也不怕動了傷處著涼?”

賀顧隻好又老實躺了回去,看著裴昭珩眨巴眨巴眼睛道:“好吧……那等過幾天我在看,殿下……你去看過孩子了嗎?真是個姑娘麼?”

裴昭珩點了點頭,道:“嗯。”

賀顧咽了口唾沫,小聲道:“她長什麼模樣……我都還沒看過……”

裴昭珩道:“年紀還小,看不出什麼。”

賀顧聞言,有點失望,道:“是麼……唉,她要是長得像你多些就好了,這樣以後就會有一個似我這般的好兒郎對她一見鐘情……”

裴昭珩被他這曲折離奇的思路給弄的愣了愣,半晌失笑,垂眸看著他溫聲道:“放心吧,你我的孩子,不會難看。”

賀顧深以為然,點頭道:“那倒是。”

裴昭珩越看他越覺得可愛,險些有點忍不住了,隻好強逼著自己挪開目光不和賀顧對視,道:“子環可曾為雙雙想個大名?”

賀顧哼唧道:“哪有那麼快……我先琢磨琢磨吧……”

頓了頓,又道:“對了……我方才怎麼好像聽見了外祖父外祖母的聲音……他們在這?”

裴昭珩沉默了半晌,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賀顧一怔,頓時反應過來了,睜大眼睛看著他壓低聲音道:“不是……外祖父外祖母……他們都知道了?”

裴昭珩道:“已知道了。”

又道:“方才我來時,二位長輩正在院子裡打征野的板子,問他孩子另一個父親是誰。”

賀顧咽了口唾沫,立時明白了。

這時候三殿下風塵仆仆的上門來,言家二老也不傻,估計一個眼神對上心裡就一下子能明白個七七八八了。

隻要他們覺察,起了疑心,以裴昭珩的性子,又豈會再撒謊瞞著他們?

那場麵……賀顧簡直都不敢去細想。

他隻得啞聲道:“方才……外祖母是怪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