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1 / 2)

假駙馬,真皇後 雲照君 18970 字 7個月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賀顧的呼吸凝滯了片刻,看著裴昭珩那雙少見顯得如此淩厲、咄咄逼人的漂亮桃花眼,手心一時竟都沁出了層淺淺的細汗,他心裡沒來由的冒出一中近乎不可思議的猜測,不自覺的躲開了和裴昭珩相對的目光,喘了口氣道:“記得什麼?什……什麼我就是他?殿下……殿下在說什麼?”

他要掙脫裴昭珩握著他肩胛的那隻手,身子卻又如以前那樣一對上這個人,便詭異的使不上勁,徒勞無功的扭了半天也沒掙脫,倒平白添了點欲擒故縱的意味。

裴昭珩望著他的目色更深,那眼神像是盯準了獵物的獸類,幾乎一瞬不錯,他喉結滾了滾,低聲道:“楊問秉投靠大哥之事……子環是如何知曉的?”

賀顧沉默了半晌,其實心裡已經開始慌了,但是麵上卻還勉強保持著鎮靜,難得的飛快編出了瞎話,看似漫不經心道:“我……我這些時日在家中閒著,想起在北地時的見聞,有些蛛絲馬跡確實可疑,再加上方才你說陛下命你去收了他的虎符,楊問秉收服布丹草原二部有功,這個關節上若不是牽累了太子,陛下如何會敢在這當口收了他的虎符?可見……可見……”

裴昭珩看著他沒說話,半晌卻沒來由的輕笑了一聲,賀顧感覺到他的指腹在自己肩胛骨上輕輕摸索了一個來回,那滋味實在有些難言,他的頭皮和全身都一下子緊張和敏感了起來。

這下終於沒辦法繼續睜眼說瞎話了,咽了口唾沫小聲道:“那……那殿下又是如何覺察楊問秉有異的?其實這事我早想尋個機會告訴你,隻是自回京來一直沒有時間同殿下細說……”

裴昭珩打斷了他,垂眸看著他淡聲道:“我早知曉此事,收了他的兵符,也並非全是父皇的旨意。”

賀顧聞言,瞳孔驟然縮緊,驚道:“什麼,那……那殿下是……是……這……這豈不要惹得皇上震怒……”

裴昭珩道:“子環不必擔心,父皇昨日宣我進宮,便是為著問詢此事,他已都知道了。”

儘管三殿下這麼說,賀小侯爺卻還是忍不住為了他竟敢不和君父知會,便乾出這麼膽大包天的事而震驚。

……誠然,如今奪嫡之爭,已隱隱能看出風向,太子雖落魄了,楊問秉其人卻還掌著承河大營數萬兵馬,天都不知道他究竟會選擇舍了裴昭元,良禽擇木而棲,還是為了舊主豁出命去拚死一搏——

但隻要有這個可能性,他對三殿下來說,便是一個最大的威脅,且經了年節這一番風雨的汴京城和帝後、眾臣工,確實也再經不起一場幾萬大軍的叛亂了。

這個關頭,無論尋個什麼由頭,先發製人,把楊問秉、把他身邊那些個得用的部將全部一網打儘,的確是最好、也是最能規避風險的選擇。

可……可三殿下,他如何……如何能有這般魄力?這事若是不曾提前與皇帝知會清楚,他便有這麼大的動作,以老皇帝的疑心病還不定要怎麼想……

賀顧沉默了半晌,歎了口氣,道:“皇上本事屬意殿下的,楊問秉的事,咱們也不是不能尋個其他溫和些的法子解決了,如今這樣,我隻怕日後陛下會對你生了芥蒂……”

畢竟本來三殿下為數不多的籌碼中,分量最重的那一個,便是君父的寵愛和信重。

裴昭珩道:“父皇一向多疑多思,事已至今日田地,我與父皇早晚會如此,你不必太過憂心,他不敢拿我如何。”

不敢?

賀顧怔然,想抬眸去看裴昭珩,卻猛地回過神來,察覺他仍然沒有鬆開自己的肩。

裴昭珩道:“子環還沒有回答我方才的問題。”

賀顧喉嚨一緊,低頭悶聲道:“我已回答了。”

裴昭珩搖了搖頭,道:“你在騙我。”

賀顧一哽,道:“我……我何曾騙過殿下了?”

也不知是不是賀顧的錯覺,他此言一出,裴昭珩捏著他肩膀的手便驟然一緊,耳畔男人的呼吸聲也急促和沉重了幾分。

裴昭珩道:“你不曾騙過我?”

賀顧正要答話,卻又聽裴昭珩道:“子環不是回京以後,才知楊問秉私投大哥嗎?”

“刑部審結叛亂的五司禁軍,那日你攻破宣華門,對守將自稱是楊問秉麾下援軍,以此詐他開城門,可有此事?”

賀顧一呆,實在沒想到這事竟也被殿下知曉了,攻破宣華門時事態緊急,他自然是沒有想到過此事做得露了端倪,眼下當著麵被三殿下質問,壓根不曉得如何解釋,隻支支吾吾道:“呃……這……這不過是……是湊巧罷了?”

裴昭珩低聲道:“湊巧?”

賀顧咽了口唾沫,沒答話。

裴昭珩道:“我倒想起一事,此事若是湊巧,那當初西山弓馬大會,子環為何識得我身上的那塊玉?”

他這麼一問,賀顧心裡的那個猜測,倒印證了五分,但儘管如此,賀小侯爺卻也是萬萬不敢去核實的……

他實在很心虛。

“我……我早不記得什麼玉不玉的了,再說,玉飾無非也就那幾個模樣,見過一樣的,眼熟些不是也很正常,許是殿下……”

他還要躲避,不肯承認,裴昭珩見了他這副模樣,心中倒逐漸完全肯定了賀顧還存留著前世的記憶,不僅如此,前世賀顧死後,卻又離奇的已少年形態出現在他身邊這事,似乎也有了答案——

那塊玉。

那塊……子環送給他的玉。

賀顧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三殿下越是這樣不說話,一言不發的看著他,他心裡卻越是慌了,等了半天也沒反應,不由得有點亂了陣腳,口不擇言道:“殿下……殿下不也知道楊問秉的事嗎,這事既然殿下曉得,我知道也沒什麼稀奇……”

裴昭珩打斷了他。

“子環是如何知曉此事,我便也是如何知曉此事。”

賀顧聞言怔住了,半晌抬眸看他,他心中雖然早有了猜測和心理準備,此刻卻也震驚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不知過了多久才道:“你……你都知道了?”

又道:“不……不對,殿下……殿下也……”

這怎麼可能呢?

三殿下難道也是……也是從前世重生而來?

不對……不對,這一世自他重生後,先是對“長公主”一見鐘情,後來又和“小舅子”結識,一見如故,這些事回想起來,樁樁件件,所接觸到的三殿下雖然性情也還沉穩修雅,但卻分明是個貨真價實的少年郎,絕非與他一樣是個換了皮的開花老樹了,他怎麼可能也是自前世而來的呢?

賀顧想及此處,卻又猛然驚醒,自他回京以後,或者說更早……自他和三殿下從布丹草原上回來以後,他隱隱約約覺察到的那些裴昭珩身上的異狀……

那時從未往這個方向想過,眼下把這些蛛絲馬跡串聯在一起,賀顧卻一下子回過了神來,他抬眸看著裴昭珩,啞聲道:“殿下……殿下這是……都想起來了?”

他這麼說,無疑已然相當於承認了,裴昭珩身子僵了僵,心跳卻跳動的快如擂鼓,他死死的抓著賀顧的肩,死死的抓著這個他本以為早已丟了,再也尋不回來的人。

這個人……便是前世那在三九寒天裡,冒著死放了自己一條生路,卻又故作平靜的禁軍統領;也是那個在他孤身一人、寂寥多年以後,忽然出現在他身邊的、隻有他一個人能看見、旁人都瞧不見的、獨屬於他一個人的孤魂野鬼,是那個曾經撩動他心弦、和他耳鬢廝磨,卻又絕情的、沒有一點解釋便頭也不回決絕離去的少年。

有人曾經問過他,便是能再逆轉時空,重回往昔,可此人早已忘卻前塵往事,也不記得任何一分一毫與他的瓜葛,也許便要與他形同陌路一世……

果真值得嗎?

而那時的裴昭珩,卻從沒有想過什麼值不值得,對他而言,隻要這個人還鮮活的活在這世上,在他能看見的地方,有血、有肉、有笑、有淚,便已經是自己和老天爺討來的大便宜了。

至於形同陌路……

他又如何會與子環形同陌路?

這些他都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或者說,裴昭珩從不敢和老天奢求更多。

可此時此刻卻發現,原來上蒼待他如此不薄,這個人……居然完完好好、連帶著魂靈、記憶、血肉,一直在他的身邊……

從未離開過。

賀顧並不知道裴昭珩心裡千回百轉的想了些什麼。

但隻是看他一瞬不錯的望著自己,眼裡氤氳著點淡淡的水光,那雙連汴京城最好的畫工也畫不出的漂亮眼睛,眼尾微紅——

像是初春三月新開的桃花浸了雨露,滿目芳菲,瀲灩生光。

幾乎叫他看的忘了呼吸。

裴昭珩終於緩緩鬆開了捏著賀顧肩胛的手,他修長白皙的指節微微曲起,碰了碰賀顧的頰畔,低聲道:“我自然……自然都記得。”

賀顧聞言,這才猛然回過神來,儘管他倆已經做過了更親昵的事,但被三殿下這樣目不轉睛的瞧著,碰著臉頰,卻也有些尷尬,本能的就想往後縮,縮了一半卻又回過神來眼下再躲不大妥當,隻好又頓住不動了。

賀顧喉結滾了滾,道:“這……這也太邪乎了,我還以為……隻有我一個人是從以前回來的……原來殿下也,那……”

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總不能說“上輩子我死的太早,我嗝屁以後,殿下過得可還順心”吧?

裴昭珩卻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那隻在他頰畔曲起的手指伸展開來,卷著賀顧散落的一縷額發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起了圈,低聲道:“子環可還記得做過什麼嗎?”

賀顧茫然道:“什麼?”

話一出口,卻又忽然感覺到似乎有哪裡不太對,愣在那裡開始苦思冥想到底哪裡不對,裴昭珩見狀,倒也不催他,隻目色淡淡的望著他,一言不發的等他想。

賀小侯爺想了半天,終於知道那股子不對勁的感覺是從何而來的了——

三殿下方才,那手指圈著他頭發打轉的動作,不是他……他在“心想事成玉”中,撩撥那個夢中的“三殿下”時,動不動就乾的嗎?

這是不是……是不是有點蹊蹺?

看三殿下方才那神態,和意味深長的眼神,分明是故意在他麵前用這個動作的,他這是什麼意思?

或者說……這意味著什麼?

賀顧當然不是猜不到。

那個一直過於真實,而且夢中所發生的事,又都恰好能和前世他死之前對上的玉中夢境,真的隻是個夢嗎?

賀小侯爺的腦海“轟”的一聲,幾乎驟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半倚在床榻間的靠枕上,就這麼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夢倘若不是夢……

三殿下也不是那個三殿下……

他當然都記得。

……

……那什麼,爹要是記仇的話,兒子會不會也很記仇?

裴昭珩見他這副神情,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勾了勾唇角彎腰下去湊近了賀顧呆滯的臉——

賀顧便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裴昭珩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

裴昭珩用一中極低,隻有賀顧能聽清的聲音,溫聲道:“我在前世,看見的那個子環,便是今生的子環,是子環回去見我了,對不對?”

賀顧傻了。

“是什麼時候的事?”裴昭珩想了想,又道,“容我想想……是在西山弓馬大會之前,可對?”

賀小侯爺終於回過了神來,結巴道:“我……我真不記得了,還以為那就是個夢來著,難不成……難不成那塊玉竟然連通著……”

裴昭珩道:“果然是你。”

賀顧頓時哽住了。

那塊玉連通著的,若不隻是個夢,而是三殿下的前世,方才裴昭珩語意裡那若隱若現、似有若無的怒意,便大約不是他的錯覺了……

畢竟被人撩撥了一回,又始亂終棄的跑的半個鬼影也尋不見,想是誰遇見這事……都不可能不惱的。

賀顧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和裴昭珩解釋一下,咽了口唾沫,認真道:“我……我那時真的不知道……還以為那就是個夢,在夢裡做事,自然也……也是沒怎麼過腦子的,而且那塊玉實在很邪乎,一枕著它睡,就做怪夢……當時我與殿下,也還沒有說開,實在怕自己就這麼陷在夢中出不來了,所以……所以……”

所以了半天,也沒個所以然。

所以什麼?

所以我就懶得管夢中的殿下是個什麼感受,拍拍屁股就跑了?

賀小侯爺沉默了一會,求生欲空前高漲,不露聲色不著痕跡的飛快改口道:“我把那塊玉送給殿下,也是希望我走後,殿下……殿下能心想事成,那塊玉是個靈物,他……”

裴昭珩點頭,道:“確然心想事成了。”

賀顧一怔,忽然想起了他沒多久前才做的那個夢——

那個在空蕩蕩的大殿中端坐如竹、雞皮鶴發的三殿下,和苦口婆心,卻勸不動他分毫的黃臉道士。

……

“我再和你說最後一遍,就算時光溯回,他可未必記得前世,你也一樣,你二人的緣分,也未必就如你所想的那樣深,就算重來一回,萬一你們形同陌路,也不是不可能,倘若真的如此,皇帝,你覺得值得嗎?”

……

還有電光火石間,想起來這一世和“長公主”成婚前,在京郊觀音廟外遇見那黃臉道士,他看似胡扯八道的一通雲山霧罩的話——

“那是你命大,得了真龍相助,不僅扣著了你三魂六魄,使你未被陰差勾走,又不知通過了什麼法寶,助你溯回已逝光陰之中,重來一次,這等手段,真是大手筆,大手筆啊!”

……

賀顧的頭皮有些發麻。

他不可置信的抬眸對上了裴昭珩那雙幽深的、琥珀一樣的眼睛,澀聲道:“夢裡……都是真的?不對……那不是夢……所以是……是殿下讓我……”

話沒說完,嘴卻被兩片柔軟微涼的薄唇堵住了。

賀小侯爺被結結實實親了個頭暈目眩,呼吸不過來的窒息感,讓他沒辦法再去想更多,隻有鼻腔裡全被裴昭珩身上那股幽遠淺淡的檀香味占據——

這樣的三殿下有些陌生,賀顧本能的想去推他,卻在抬了手搭上他的肩膀後,又猶豫了。

倒顯得愈發的欲拒還迎。

他的意識有些模糊,隻感覺到裴昭珩溫熱的吻順著唇、順著下頷和脖頸一點點向下爬……

屋裡的炭火燒的滾燙,身上卻更要滾燙百倍。

賀顧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隻在意|亂|情|迷之間,想到了那個夢中不知付出了什麼代價,換他重活一回的、執拗的帝王,和他閉上眼後微微顫動的、因為蒼老逐漸變得顏色淺淡的眼睫……

這些都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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