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傻。
隻是這次倒不是為了低調,而是因著他心中清楚,更大的風浪還在後頭,眼前這才哪兒到哪兒?
遠不必為此介懷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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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宮人選有了,新帝的婚事便也很快定了下來,司天監挑來挑去,選了個無論橫看還是豎看都再合適不過的良辰吉日。
七月初一。
雖說是早了些,但今上的婚事實在拖了太久,好日子難等,如今定的早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反正太後娘娘、太妃娘娘必會幫襯著,內務司也不是操持不過來。
皇帝的婚事,那可是天大的熱鬨,這消息很快便如同長了腿一般,傳遍大街小巷,一時京中無論街頭巷尾,販夫走卒,男女老幼,茶餘飯後的談資都成了新皇立後的事。
有人道:“當初賀將軍回京時,咱們皇上就在宮門前的城樓上站著,我雖隻遠遠瞅了一眼,哎呦!那樣貌,可彆提多……”
他想說俊,可話到嘴邊,卻也覺得似乎有些不妥,於是連忙改了口,道:“……彆提多威風、多英明神武了!真不知宮裡頭替皇上選出來的娘娘,得好看成什麼樣,才能配得上皇上呐!那必得是天仙兒一樣的人物啊!”
旁邊有人嗤笑道:“那天我也在你旁邊,劉老六,彆吹牛了,隔了那麼老遠,皇上就算真在城樓上,你能看見什麼呀。”
又有人道:“劉老六就是在吹牛,我家表叔在司天監衙門裡當差,給貴人們幫手,他說他親眼看見……”
說話的人語及此處,四周看了一圈,才把頭湊到茶攤底下躲著陽光嗑瓜子的人群中間小聲道:“他說他親眼瞧過那位……那位的畫像,嘖,可實在是不敢恭維啊,生的麵方耳闊,眉毛好似兩條燒火棍一般,劉老六還吹說是什麼天仙,我看即便是天蓬元帥下凡,也比……”
劉老六被他嗆得麵子,麵紅耳赤道:“胡說八道什麼,隨便編排皇後娘娘,我若把你告到衙門去,你可得吃不了兜著走。”
那自稱親戚在司天監當差的黑臉漢子聞言,竟也不害怕,隻嘿嘿笑著遞給劉老六一把瓜子,道:“欸,怎麼還認真了呢,玩笑,都是玩笑,六哥這樣寬宏大量的人,可不要和我一般計較啊。”
那劉老六哼了聲,卻明顯被他這一句話給哄得消了氣,順坡下驢的也不提要報官的事了。
黑臉漢子見他不氣了,轉頭又隱秘的笑了笑,低聲道:“我告訴你們,那畫像,我表叔他瞧得或許還不很真切,但是皇後娘娘的生辰八字,司天監要給皇上爺爺掐算良辰吉日,再抄了造冊送進奉先殿的,他卻肯定沒瞧錯……你們猜,怎麼著?”
他說道此處,故意賣了個關子,頓住不繼續講了。
等有人忍不住好奇低聲催促,問他“到底怎麼了,快說啊”,才低聲道:“這位未來的皇後娘娘的八字,你們猜和京中哪位貴人同一日?”
“和誰?”
“如今的永國公,從承河殺退了戎犬的賀將軍啊!”
有人嚇了一跳,道:“王狗兒!這可不敢胡說啊!”
王狗兒卻道:“我騙你們這個做什麼?信不信由你。”
眾人麵麵相覷,心中卻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年前,京中傳的甚為邪乎的那些陛下和賀將軍有斷袖之癖的流言來。
“真的同一日?哪有這麼巧的事?”
“難不成……皇上這是有意挑了一個和賀將軍同日所生,又都姓賀的女子,以平此生不能與他廝守之痛?”
“可同日所生也就罷了,八字都一樣,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還都姓賀,我可不信,除非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
“王狗兒,你表叔到底看沒看清,真的假的,連時辰都不差麼……誒?王狗兒?”
茶攤裡幾個聊閒的閒漢轉頭一看,才發現方才那坐在他們邊上,自稱叫王狗兒的黑臉漢子,此刻早已沒了身影。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賀大姑娘”與賀小公爺生辰八字一模一樣這傳聞,又一夜之間如同長了腿一樣從坊間傳回了朝官們耳中——
一石激起千層浪。
平頭百姓們或許還想不明白,此事到底意味著什麼,朝官們卻是已經被糊弄了一通,這才回過神來——
一樣的生辰八字,一樣的年歲,一樣都是樊陽賀氏所出,天下間哪兒有這麼巧的事?
什麼“賀大姑娘”?仔細一想,如今真正見過這位賀大姑娘的,也隻有內務司的內官,“賀大姑娘”到底是誰,什麼模樣,除了效命於天子、那些忠心耿耿的內官們,誰也不知道。
事到如今,“賀大姑娘”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隻要不傻的,都心知肚明,對陛下而言,“賀大姑娘”又意味著誰。
群臣百官很快回過了味——
皇上倒是沒真的效法高祖,轟轟烈烈的把一個男子明著寫入宗冊玉碟,立為中宮,可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倒聰明,立一個皇後賀氏的幌子,堵住了文武百官的嘴,既要讓天下人都心知肚明這個皇後立的究竟是誰,又要保住永國公在朝中的權柄和職司。
當年高祖的忠惠文皇後,雖然是叫高祖冒天下之大不韙冊立為後了,但文皇後最後也隻剩下了皇後這麼一個符號頂在頭上,在前朝卻是毫無權柄,以至於百多年過去,留下來的也隻有忠惠文皇後這麼一個標簽,除了朝中史官,甚至無人記得他姓甚名誰。
皇上倒是聰明,這樣一來,魚和熊掌都讓他賀子環一個人得了,天下哪有這樣好的事?
隻可惜,這則不知從哪裡傳出、驟然點醒了眾臣工的流言,卻實在來得太晚,時已近六月底,內務司早把天子的大婚準備了個七七八八,他們即便有心上奏彈劾、請皇帝三思而後行,卻也一時找不出願意領頭奏議,又的確有那個分量的人了。
倒是有幾個老臣,雖並未入得議政閣,卻也三朝為官,頗有年歲,趕在皇帝大婚前幾日,一道入宮了一趟,卻不知天子是如何應付了他們,直到天黑,這幾位老大人才從攬政殿出來,一起灰溜溜的回了家。
此後再有人去尋他們,這幾人卻不約而同的閉門謝客,對立後之事隻字不提了。
七月初一,很快如期而至。
其實賀顧心知肚明,珩哥這麼趕著讓司天監的人把大婚的日子定的這樣急,是為了什麼。
他等得,他肚子裡這個小兔崽子卻已經六個月了,當初寶音便有些早產,雖說這回自打他回京後,顏姑娘便一直瞧著,養的還好,可畢竟年初那會在武靈府和北戎人周旋了兩個月,多少受了些顛簸和疲累,誰也不敢保證,這孩子會不會哪天在他爹肚子裡待得膩了,想要早些出來。
這孩子肯定是不能再跟著自己姓賀了,賀顧心知肚明——
他當然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世。
賀將軍站在庭前,摸了摸除了他自己,沒什麼人察覺到微微隆起的肚皮,看著外頭小院裡正沒心沒肺的騎著小木馬和蘭宵打仗的寶音,惆悵的長長歎了口氣。
近些日子,賀顧很是嗜睡,即便外頭鬨得動靜再大,他也隻謝絕一切拜客,窩在家裡睡得昏天黑地,幸而已經搬來了新的永國公府,這地方離宮中近,離京中勳爵貴戚雲集的西大街遠,要想來騷擾他也得費一番功夫,這才得躲了個清靜。
寶音遠遠看見她爹,眼前一亮,立時扔了手裡的小木劍,噠噠噠跑過來,抱著她爹的腿眼巴巴委屈道:“爹爹,你都睡了一天啦!”
賀顧摸了摸她的頭頂,正想把她抱起來,寶音背後卻伸出一雙修長臂膀,把小姑娘整個兒從賀顧腿上撈了起來。
賀顧先是唬了一跳,不過很快還是回過了神來,笑道:“珩哥,你怎麼來了?”
宮裡和永國公府離得近,自搬來這邊後,裴昭珩三不五時就會不告而來,剛開始賀顧還被他神出鬼沒的搞得有些不習慣,如今漸漸地,竟也習以為常了。
裴昭珩把寶音抱在懷裡,看著他溫聲道:“子環想想,明天是什麼日子?”
賀顧當然記得明日是什麼日子了。
他方才惆悵,也是惆悵這個。
“子環想好了嗎?”
“……”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完結啦老爺們!qwq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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