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飯店什麼時候都是熱鬨的,不管外麵是什麼樣,是什麼勢力上台,什麼人倒台,這裡都這麼熱鬨。
就跟百樂門一樣。
這世上什麼時候也不會缺少了窮人,當然也不會缺少富人。
今日的和平飯店格外不同一些,因為門前有好幾輛軍車,還有好幾隊憲兵扛著□□站崗堵門。
許多要來和平飯店用餐的富貴人家遠遠的看到都停了車住了腳,就算有那頭鐵的想進門,飯店門前的侍者也會先查一查他們的身份來曆,不是熟客就謝絕了。
祝二小姐坐著汽車來的時候對張媽說:“上回蘇先生還沒有這麼威風呢。”
上回是訂婚宴,也是在和平飯店。不過那時蘇先生要請一個跟馮市長家的傭人連過姻的財政局秘書處的處長都請不來,今日就能把蔣要員給請來當主婚人了。
真是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
以前認識蘇先生的人現在再見到他,隻怕眼睛要瞪脫窗了。
祝玉燕想起當時施無為等同學對蘇先生的評價,就覺得到了如今,這評價隻會更差,不會變好。
她輕輕歎了口氣。
張媽幫她扶著頭發卷子,沒有心情附和她的傷春悲秋。
今天一大早,代教授帶著祝女士、張媽還有唐夫人等人趕到了祝家樓。
本來以為事事都準備齊全了,因為不管是蘇先生還是祝二小姐都是挺能乾的人。
兩個能乾的人加一起,還能辦不好一個婚禮?
那不能夠!
可到了祝家樓,見到馬上就要舉行婚禮的這一對男女還什麼都沒準備,祝女士和張媽立刻就翻臉發大火了。
昨天晚上回來時已經晚了,偏偏祝二小姐對這個婚禮的期待遠遠沒有沒有訂婚時高。她也在心中隱隱拒絕身份上的轉變,所以找了種種借口給自己開脫,而蘇先生始終是為了娶祝二小姐才辦婚禮,不是為了辦婚禮才找了祝二小姐結婚。有這個先後順序,他對祝二小姐的任何事都隻會說好。
祝二小姐說太晚了,今晚不卷頭了,明天去婚禮現場再收拾頭發,她的頭發又不長,盤起來也很簡單。
蘇先生就說好。
祝二小姐說明天十一點的宴席,他們早上八點到酒店,收拾頭發、化妝、換衣服,時間是很充足的。
蘇先生也說好。
兩人還認真的對了一遍賓客名單,商量好了明天蔣要員由蘇先生招待,日本商會的人由祝二小姐招待,有什麼事就讓陳司機傳話等等。
商量完了,兩人各自回屋睡覺,等著第二天的婚禮。
早上五點,代教授一行人到。祝女士和張媽上樓進屋把祝二小姐從床上扒起來,發現她還沒有卷頭發,也沒有把梳頭娘約到家裡來,還說什麼一切都等到酒店再搞,因為省事。
祝女士當即大罵:“結婚是讓你省事的嗎?!”
蘇先生已經起來了,聽到聲音趕緊進來認錯。
“媽,都是我的錯……”他話沒說完,祝女士就調轉槍頭朝他開-火:“當然是你的錯!你平時寵寵她就可以了,這種大事上怎麼也由著她的性子來!”
幸好祝家樓現在有許多下人。
張媽出來就喊人趕緊去附近找梳頭娘子,無論如何也要趕緊叫一個來。
唐夫人進來看了一眼,見太忙太亂,就不肯多打擾,隻讓唐大姐進來幫忙。
等梳頭娘叫來了,張媽和祝女士又趕緊把祝二小姐的兩套衣服和要戴的首飾檢查一遍,好好的放進皮箱裡,由張媽抱住看守好。
祝女士端著一碗米酒圓子,裡麵還打了兩個荷包蛋,一口口的喂祝二小姐吃。
祝二小姐頭發被梳頭娘拉得高高的,整個人的臉都有些猙獰了,絲毫動彈不得。
跟新娘相比,蘇先生這個新娘就省事多了。他再次檢查了一遍請柬,準備先去接蔣要員與趙秘書。
代教授也換好了新衣服。
蘇純鈞小聲說:“教授,日本人在催促各個學校儘快開學。為了安民,除了商店開門之外,學校也要開學。”
代教授點點頭,小聲說:“我與唐校長都猜到了。我勸唐校長趕緊走,他不願意。他說他要是現在走了,日本人找不到他就會很快發現事情不對。他必須要留下來,直到打消日本人的疑心才可以走。”
蘇純鈞:“到那時就危險了。”
代教授搖搖頭:“勸不動他。”
其實代教授說過他可以留下,讓唐校長先走。但唐校長說人家就認校長,誰代替都沒用。他把唐夫人送到代教授那裡,其實是存了托孤的心的。
代教授心裡清楚。要是更理智一點,他現在就應該帶著這一家子跑了。參加完婚禮之後馬上就走。
至於唐校長,就是犧牲了,也隻能是死得其所。
非要等唐校長一起走,那就很可能所有人都走不掉了。日本人發現整座學校的老師都不見了,肯定會起疑的。
日本人的手段是很殘酷的。
蘇純鈞沒有再多說什麼就先走了。
說也無用,隻能到時走一步看一步了。
梳頭娘千辛萬苦的給祝二小姐梳好了頭,把發髻盤得緊緊的,保證今天她就是蹦迪都不會掉。
又給她塗了一個大白臉,那是真白,可以直接去演鬼的那種白,比訂婚時更嚇人。
塗了雪白的臉,再塗上黑黑的眉毛和重重的腮紅,再塗上紅嘴唇,今天這張臉就不能動了,所以她今天什麼都不能吃了,早上這一碗米酒圓子就是她一天的能量來源。
梳頭娘可能真是用油漆給她畫的紅唇,打包票說這嘴巴今天喝交杯酒都不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