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那子站在離青登不算遠的一棵白梅樹下。
隻見此時的左那子,不再是青登初次邂後她時的那副身著鵝黃色和服、挽著島田髻的大家閨秀的打扮。
今日的她,很有武家之女的風範——上身穿著直襟中袖的白色劍道衣,下身則是圍著下擺長及腳踝的黑色劍道裙,套著素淨白襪的雙腳蹬著對藍紐的平底木屐,左腰間佩著把藍柄藍鞘的脅差,烏黑的秀發在腦後用藍色的緞帶束成一條利落的、長及腰間的高馬尾。
或許是因為發型及身上的穿著變了吧,左那子身上的氣質都因此一變,眉眼間多了抹淩厲的英氣。
這份英氣為她平添了份彆樣的魅力。
既有男性的英氣又有女性的柔美的劍道服美人,站在落英繽紛的白梅樹下——這本應是一副如畫卷般的和諧美景。
然而這副美景的和諧氣氛,被圍攏在左那子身前的5名武士給打破了。
這5名武士的年紀都很輕,身上的衣著也都還算整潔、得體。他們組成一個扇形的“陣型”,氣勢洶洶地半包圍著現在眉頭微蹙的左那子。
周圍正在賞梅的遊人們,在聽到左那子這邊所傳出的動靜後,紛紛圍攏過來湊熱鬨。
當然……真正過來湊熱鬨的,隻有少數,絕大多數都是來看左那子的。
不少人在聽到動靜,循著聲音轉過頭來,見著左那子的容貌後,立即雙眼放光,喜滋滋地打著“湊熱鬨”的旗號跑過來,“欣賞”左那子的美貌及身段。
左那子現在所穿的劍道服,那可比那些女式和服要顯身材得多了。
劍道裙一般都是提拉到腰間,然後在腰間束緊,既顯腰身,又能大大凸顯熊的存在感。
在劍道服的映襯下,左那子她這超群絕倫的身段得到了極佳的展現。
“怎麼了?怎麼了?”站在青登身旁的衝田,這時一臉茫然地左顧右盼,“發生什麼事了?”
衝田剛才一直在專注地仰頭欣賞空中紛飛的梅花瓣,所以完全沒有留意到剛才的大喝,直到現在發現周圍的人群在騷動才發現似乎是出啥事了。
“衝田君。”青登沉聲道,“我看見左那子小姐了,她似乎是正被什麼人給糾纏。”
“什麼?”衝田一怔,隨後急急忙忙地踮起腳尖,循著青登的視線看過去,“在哪?左那子小姐在哪?”
儘管衝田已經將他的腳尖給踮到極限了,但身高完美融入周圍的人流之中的他,不論怎麼踮腳、伸脖頸,視野都還是被周圍那密集的人群與樹木給遮蔽住,遲遲找不著左那子的身影。
“左那子小姐在那邊。”青登扶了扶腰間的佩刀,“衝田君……我們過去看看吧。”
雖然完全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清楚圍住左那子的那5名武士到底都是些什麼人、乾嘛要糾纏左那子,但青登下意識地覺得這5人應該來者不善。
因為他剛才很清楚地聽到——這5人裡的某個誰對著左那子大喊了聲“你們小千葉劍館,為什麼不擔起你們應負的責任?”
如此內容的叫喊聲……讓青登覺得這5人極有可能是什麼過來找身為“小千葉劍館大小姐”的左那子麻煩的人。
左那子是他們試衛館的朋友,和近藤、衝田他們有著極良好的情誼——就憑這層關係,青登就難以對現在似乎遇到不明人士糾纏的左那子置之不理。
至於和左那子關係非常不錯的衝田,他就更不可能無視貌似遇麻煩了的友人了。
隻見衝田用力點了點頭,應了聲“好”後,便跟著青登一起撥開人群,向著左那子所在的方向靠過去。
就在青登領著衝田和齋藤費力地擠開身前的人群時,他陡然聽見——左那子對著圍攏在他身前的5名武士……準確點來說,是對著站在這5名武士裡最中央的一名容貌頗英俊的青年,以不耐的語氣喝道:
“四堂兄,該說的話,我剛才都已經說完了,請你們讓開。”
“左那子。”那名英俊青年雙手叉腰,沒有理會左那子讓他們離開的要求,而是自顧自地以嚴厲的口吻對左那子說道,“你的話說完了,但我的話沒有說完。”
在聽完左那子與那英俊青年的這組對話後,青登與衝田雙雙麵露訝色。
“這聲音……”衝田是為英俊青年的聲音所驚。
“四堂兄……?”而青登則是驚訝於左那子對那名英俊青年的稱呼。
這時,他們聽見英俊青年以高上幾個度的話音,向左那子接著喝道:
“你們小千葉劍館是時間太多了嗎?有那麼多時間,做什麼不好?跟試衛館這種三流劍館在這玩無聊的遊戲?”
試衛館這種三流劍館……在這句話竄進耳中後,青登的眉頭頓時皺緊。
衝田神情微變。
不苟言笑的齋藤,此刻也揚起視線,看向這名英俊青年。
同樣變了臉上神情的,還有左那子。
左那子的柳眉擰起來,一抹抹慍色在其臉上浮現。
倏忽之間,一道驚呼從不遠方傳來:
“咦,這不是多門老弟嗎?你怎麼會在這裡?”
兩隻手各舉著一支大概是從附近的某座攤販裡買來的烤尤魚的千葉重太郎,一邊向著英俊青年投去錯愕的視線,一邊奮力擠開擋著他的“人牆”。
阻於千葉重太郎身前的“人牆”很薄,所以他很快便穿透了所有“阻礙”,來到左那子的身邊。
“重兄。”英俊青年沉聲道,“我是專門過來勸你們的。”
“勸我們?”千葉重太郎眉頭跳了跳。
“和試衛館這種學徒數量少、學徒們的劍術水平又普遍差勁的三流劍館在這玩無聊的‘合戰遊戲’……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請你們小千葉劍館擔起身為一座大劍館應負的‘將弟子培養成材’的責任,將寶貴的時間用於培育弟子或其他的正事上,不要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玩遊戲上!”
“嘖……”千葉重太郎的表情,霎時間變得和左那子一樣——不悅之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千葉重太郎的臉上冒出。
千葉重太郎張了張嘴,正欲對英俊青年說些什麼時——
“重太郎先生,左那子小姐。”青登此刻總算是成功領著衝田和齋藤,將層層人流撥開,從厚密的人群中擠出。
千葉重太郎:“橘君?總司君?”
正比肩而立的兄妹倆,向突然現身的青登一行人投去詫異、愕然的視線。
朝冷不丁出現的青登等人投去愕然目光的,還有那個英俊青年。
他先是一臉疑惑地將視線都集中在青登這個陌生人的身上。
但在發現青登身邊所站著的衝田後,他瞬間變了神色,馬上將所有的視線、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衝田身上。
“衝田君……?”英俊青年挑了挑眉,用隻有他才能聽清的音量,輕聲呢喃著衝田的名字。
在眾人情緒各異的視線注視下,青登緩步走到了千葉重太郎和左那子的身邊。
剛於兄妹二人的身旁站定,青登便立即直截了當地向兄妹二人問道:
“重太郎先生,左那子小姐,這位是?”
眉頭仍緊皺著的青登,抬手向著英俊青年一比。
“呃……”千葉重太郎一臉尷尬地抬手抓了抓後腦勺的頭發。
他光看青登、衝田他們此時的神情,便知道:英俊青年剛才所說的那些對試衛館的嘲諷,應該是都已讓青登他們聽到了……
千葉重太郎窘迫地乾笑了幾聲:
“橘君……這位是我伯父千葉周作的四子:千葉多門四郎,也就是我和左那子的堂兄弟。”
——千葉周作的四子……?
青登揚起視線,細看千葉多門四郎的五官——樣貌的確和重太郎、左那子他們有些相像的地方。
“……衝田君,好久不見了啊。”這時,千葉多門四郎忽然主動向衝田打起招呼。
“是啊,非常遺憾呢。”衝田冷哼一聲,一臉冷漠,“不慎見到了你,害我剛才的好心情都沒有了。”
被衝田狠狠地暗諷了一通,千葉多門四郎卻沒有展露出絲毫的憤恨,反而還灑脫地笑了笑。
青登還未來得及為衝田和千葉多門四郎這像是彼此曾有過什麼恩怨的互動表露出疑惑呢,衝田便主動將身子靠得離青登更近了一些,用隻有她和青登才能聽清的音量幫千葉重太郎補充著對千葉左門四郎的介紹:
“橘君。這個千葉多門四郎是玄武館的師範代。”
說到這,衝田頓了頓,隨後表情複雜地以幽幽的口吻接著說:
“他同時也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很瞧不起我們試衛館、根本不願和我們試衛館交流劍術的那些人之一……”
青登的雙眼微微眯起。
衝田的這句話,讓纏繞在他腦海裡的最後一點迷霧轟然消散——他即刻明白過來,這個千葉多門四郎剛才為何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肆無忌憚地稱他們試衛館為“三流劍館”。
“多門老弟!”
青登他們聽到了千葉多門四郎剛才對試衛館的譏諷……這讓被夾在親人與友人之間的千葉重太郎窘迫地連表情都不知該怎麼擺。
為了能儘快擺脫這尷尬至極的窘境,千葉重太郎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向著千葉多門四郎將臉一板。
“有什麼事,都等之後到私下裡再說!”
“你看看周圍,這裡是能說事兒的地方嗎?”
“在那麼多人的圍觀下,你在這拉三扯四,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