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瑜訝然於三哥突然跟她說這個,驚得嘴巴微微張著, 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默默垂了頭去:“三哥說什麼呢?”
蘇丞看著她,神情認真:“弄弄大了, 三哥想知道你自己怎麼想的。”
蘇瑜抿了抿唇,在大衍姑娘家二十歲之前嫁人都不算晚, 可大多仍是十六七歲成家的, 她都十八歲了, 雖然自己沒特彆急著嫁人,可三哥從來不提,她也就有些慌亂。
三哥再心細也是男人,婚姻大事素來都是婦人家留心的, 她三哥肯定想不到, 一年一年的過去, 她的確有些怕自己成了老姑娘。
見她低著頭, 蘇丞又問了一遍:“怎麼不說話?”
蘇瑜貝齒輕咬下唇,猶豫片刻抬眸看他:“三哥, 為什麼所有人上門都是給你提親的, 卻沒人跟我提親, 是不是因為我和吳進意的事, 沒有人敢娶我了……”
蘇丞微怔,不免失笑:“小腦袋瓜想什麼呢?三哥說過, 你和吳進意的婚書不作數。”誰說沒人上門提親, 他隻是瞞著她全都拒絕了而已, 沒想到她會這麼想。他蘇丞的妹妹,京城裡哪個不想娶?
可是,他舍不得。
“自然是有人跟你提親的,不過那些紈絝子弟三哥瞧不上,便沒讓人告訴過你。”
“是這樣嗎?”蘇瑜半信半疑,可仔細想想,又覺得三哥不會騙她的。
蘇丞看著眼前的姑娘,歎了口氣:“所以你覺得自己因為與吳進意的婚事以後嫁不出去了,而方洵一直對你很友好,還念著你的救命之恩,所以就想嫁給他了?”
被三哥一語道破心事,蘇瑜頓時囧的雙頰緋紅。
蘇丞雙手撫上她的肩膀,麵色柔和:“你是我蘇丞的妹妹,太後親封的端寧郡君,平日不是最張揚跋扈的嗎,如今倒把自己看低了。”他從來不知道,看著大大咧咧的妹妹,心裡竟還想著這些。
三哥這話說的蘇瑜心上暖暖的,卻又忍不住頂了句嘴:“我也沒拿終身大事兒戲,那個方洵其實看著還,還好。”
蘇丞好笑:“你才見過他幾回?他縱然是太史令之子,可這些年流落在外經曆過什麼你知道嗎?”
蘇瑜頓時被堵得無話,悻悻閉了嘴。她哪裡會想到那麼多嘛,就是看著人挺善良的,麵容也英俊……最關鍵是三哥從來不提她的婚事,她想著三哥一個大男人肯定想不到這個,少不得自己厚著臉皮上了,畢竟大伯母和三嬸都不會幫她張羅的。
蘇丞如今哪裡還看不透這丫頭的心思,在她腦門兒上輕彈了一記:“以後不許胡思亂想,你的親事三哥自然會留意,總不會讓弄弄以後受委屈的。”
聽素來穩重清冷的三哥跟自己說這些,蘇瑜有些羞慚,低低“哦”了聲,耳根都跟著紅了。
見蘇丞繼續往前走了,蘇瑜顛顛兒跟上去,狀似輕鬆地道:“三哥,你那麼挑,以你的眼光看人,我會不會這輩子都嫁不出去啦?”
蘇丞看她一眼,麵上掛笑:“那三哥養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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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蘇丞在書房裡看書,便拽了蘇瑜跟他一起。
在蘇丞眼皮子底下蘇瑜很乖,拿了本《史記》慢慢看,隻是上麵的字太枯燥了,她看著看著就直打瞌睡,最後竟一隻手臂搭在長案上,腦袋一歪睡著了。
蘇丞聽著她淺淺的呼吸聲,側目看過來時,她正睡得酣甜。春日裡天氣暖了,她水嫩的小臉兒紅撲撲的,櫻紅的唇微微嘟著,偶爾囈語幾個字,顯得十分嬌憨可愛。
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等再低頭去看手裡的書時,不知怎的,蘇丞也覺得索然無味,怎麼都看不進去。
他無奈輕歎一聲將書冊放下,斟了茶水靜靜品著,目光落在她恬靜的睡顏上,難得悠閒。
不覺又想到了今日在園子裡這丫頭的話,聽最後那口氣,她倒是真指望他給她找夫家呢。可這傻丫頭哪裡知道,他捧在手心嗬護這麼久的人兒,怎麼忍心便宜了旁人?他寵她一輩子還來不及。
正想著,睡夢中的美人動了動,蘇丞一驚,把茶盞放下,繼續裝模作樣地看書。
蘇瑜不知自己怎麼就睡著了,醒來時被腦袋枕在下麵的胳膊麻麻的,下意識捶了幾下,卻不頂用,隻好求助於依舊認真看書的蘇丞,委屈噠噠的:“三哥,胳膊不會動了……”
蘇丞自然地把書冊放下,很嫌棄地睇她一眼,邊給她揉著胳膊邊嘲諷:“看個書都能睡著,沒出息。”
“啊呀,疼!”她嬌氣地皺眉。
蘇丞把她胳膊推回去:“看看還麻不麻了。”
蘇瑜晃了晃胳膊,真的不麻了,衝她哥甜甜地笑:“三哥,你一直在看書啊。”
“嗯。”蘇丞應得心虛,不過慶幸的是這丫頭看不出來。
“看久了對眼睛不好,得出去走走。”
瞥一眼她眸中那抹狡黠,蘇丞捏起茶盞呷了一口:“想去哪兒?”
蘇瑜托腮想了想:“咱們新搬過來,依照規矩是不是應該挨家挨戶的送點禮物過去,畢竟遠親不如近鄰,總得互相認識一下。鄰泉胡同在內城,住的要麼是陛下跟前的紅人,要麼就是位高權重的達官顯貴。”
比如那個太史令,其實官位不過五品,為何能住在這裡,還不是因為陛下信天象,而太史令專門就是研究天象的,得陛下信任。
蘇丞卻不以為然,依舊自顧自喝著茶:“達官顯貴,有多貴?”
也對,她三哥是統兵大都督,正一品,誰有他貴?
“那就是不去了?”她還想看看這裡住的都是什麼人呢,三哥都答應幫她留意終身大事了,作為回報,她也要幫三哥看看,說不定有合適的姑娘呢?
正說著,青楓傳話說兵部尚書攜女來訪。
蘇瑜恍然大悟,是了,她三哥如今這麼厲害,即便搬過來不去給他們打招呼,他們自己也會上門的。
他三哥是兵部尚書的直係上司,自然跑的最快。聽說還帶了女兒一起過來,這深意就不難猜測了。
到了正堂,兵部尚書迎上來對著蘇丞行禮,又介紹了自己的女兒任暮秋。
任暮秋看上去十五六歲的樣子,模樣生的出挑,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不同於尋常閨閣女兒家的柔弱,反而眉宇間透著些許英氣。她穿了件蔥綠色束腰窄袖長裙,頭發如男兒般隨意在頭頂綰個包,簪上一支白玉簪子,鬢前有碎發垂落,隨風飄逸,乍一看不覺得怎樣,卻是屬於越看越耐看的類型。
任暮秋的性子也不拘泥世俗,待父親兵部尚書介紹過之後,她便自行上前對著蘇丞抱拳躬身行禮,舉手投足皆如男兒一般豪爽:“暮秋早聽聞大都督之名,一心想目睹其尊容,今日有幸得見已是三中有幸。這些年暮秋熟讀兵法勤學武藝,也一心想上陣殺敵,報效國家,如蒙大都督不棄,願入麾下做一小卒,餘願足矣。”
原來是想給三哥當小兵的,不是想當她三嫂的……
蘇瑜聽罷任暮秋一席話,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感。任姑娘這樣的,才是女中豪傑呢!
蘇丞看著她,卻不應話。默了半晌才淡淡道:“我不收女卒。”
任暮秋抬眸,神情中似有薄怒:“大都督也如其他人一般,瞧不起女子嗎?若都督嫌我柔弱,大可試一試我的身手。”她說著,岔開步子做出要接招的樣子。
蘇丞看也沒看她,徑自去主位上坐下,讓人奉了茶水。
兵部尚書拉著女兒過去賠笑道:“小女驕縱,惹了大都督不快,還望都督見諒。”
任暮秋卻不爽了:“爹,你來時說好了要在大都督麵前幫我說好話的。”
兵部尚書瞪了女兒一眼,心道這孩子也忒沒眼力勁兒,大都督明顯不樂意,他再說什麼也是於事無補的,還不如乖乖閉嘴,莫惹得都督不快才是。
蘇丞卻道:“無妨,尚書大人坐吧。”
兵部尚書坐下接過下人奉上的茶水道謝,任暮秋在他身後站著,麵色閃過一抹失望。
蘇瑜在蘇丞旁邊立著,望著那任姑娘心有不忍,便小聲道:“三哥,古有木蘭代父從軍,同樣建功立業,不輸男兒。任姑娘雖是女兒身,我看著同樣英氣逼人,你都不試試人家就否決了,有失你大都督之風呢。”
任暮秋沒料到蘇瑜會為她說話,眸色頓時一亮,感激地睇了蘇瑜一個目光,隨後深吸一口氣,十分激動地看向蘇丞,等待著他的反應。
蘇丞呷了口茶,淡淡道:“明日去衛機營報道,從小卒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