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魏丞在窗前站著,透過半掩的縫隙望向她落寞的背影,眉心微擰,卻什麼也沒做。
後麵案前坐著的廖啟起身走過來,目光落在遠處蘇瑜的背影上:“我原本是想幫幫你們的,沒想到卻將事情搞成了這樣。你也是的,讓她出宮也不該是這種態度,她沒爹沒娘的,前頭又剛沒了大伯父,如今你也狠心棄她,她表麵上風輕雲淡的,心裡早傷心死了。平日裡你最疼她不過,這次卻當真絕情了,隻怕她受不了。”
魏丞眉頭緊鎖著,良久才道:“她一直把我當哥哥,心裡那道坎兒就永遠過不去,如今狠心一些,等她心裡的兄妹情誼淡了,或許才能接受新的感情。原也是我的不是,先前總怕她因為我做了帝王而疏遠我,費儘心思讓她依賴我,不要畏懼我,反而弄巧成拙,她越發把我當哥哥看了。”
廖啟恍悟:“我說你怎麼突然這麼狠心待她,原來是欲擒故縱。成吧,看你這法子有沒有用。”
“不過不得不說,你這法子有點狠,我如今都覺得弄丫頭可憐了。”廖啟又搖頭歎息。
魏丞緘默。
他如何舍得她傷心難過,可目前為止這許是唯一的法子了。否則,他們兩個一直這麼彆扭下去,何時是個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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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楓將蘇瑜送出皇宮之後,便止了步子,對著蘇瑜拱手:“末將隻能送蘇姑娘到這兒了,餘下的路蘇姑娘要自己走。”
事到如今,於蘇瑜而說送不送的已經沒什麼了,淡淡頷首,由蟬衣和青黛攙扶著上了馬車,一路向著平南侯府而去。
馬車裡,蟬衣和青黛都瞧出了蘇瑜情緒欠佳,又不知如何安撫才好,一時間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頗為為難。
青黛歎息一聲,忍不住抱怨:“咱們陛下也真是的,剛登了基便六親不認了,以前對姑娘千般好萬般好,如今說趕出來就趕出來了。”
蘇瑜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何心裡難受,聽了青黛的話確實瞬時明白了。她不是被送出來的,而是被趕出來的。
是啊,三哥的那個態度,可不就是驅趕嗎。
不對,她以後都不能再稱他三哥了。他永遠都陰晴不定的,讓人捉摸不透,她日後還是要謹慎些,莫因為口誤再惹出什麼禍端才好。
可是,他到底為何突然這樣呢?莫不是對她的耐心用光了,累了?倦了?以前覺得不管三哥是什麼身份,他們終歸是最親的家人,如今倒是好了,她接受不了做夫妻,那就連兄妹也沒得做。
三哥做事可真果斷,說變臉就變臉,倒是跟她優柔寡斷的性子一點都不像。
蘇瑜揉了揉腦仁兒,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事情,也再不要去想他了。
回到平南侯府,繼續做自己的三姑娘,再跟他沒什麼乾係。
平南侯府,因為沒有提前知會,蘇瑜回來時倒是讓蘇慎和衛綠宣夫婦猝不及防。衛綠宣尚未出月子,隻得吩咐嬤嬤去將蘇瑜先前的邀月閣給收拾出來,自己則是拉了蘇瑜在自己床邊說話。
“前頭我還在跟你大哥念叨,不知陛下會不會放你回來,誰想今日便回了。你也是的,竟不提前知會一聲,好讓我提前準備。你先前的院子許久不曾住人,有的折騰呢。”衛綠宣拉著蘇瑜的手,麵上很是高興。
蘇瑜勉強笑笑:“臨時決定的,故而才沒提前告訴嫂嫂一聲。院子隨便打掃一下就是了,我也不是那挑剔的人,能有一席之地便是好的。”
衛綠宣嗔她一眼:“你這是什麼話,你姓蘇,是咱們蘇家的人,住在家裡自然就得舒舒服服的,哪能湊合。”
她這一番話說得蘇瑜眼熱,再對比魏丞的態度,她的心便更難受了,忙撇過頭去,生怕被衛綠萱瞧見自己眼眶的淚。
她雖然可以掩飾,但衛綠萱卻也是細心的,漸漸發覺了不對勁,麵露詫異:“怎麼還哭了。”說著強拉著她,怕是她一張臉對著自己,又打量了片刻越發關切地問,“你這眼眶紅成這樣,怕是沒少哭呢,究竟怎麼回事,莫不是誰欺負了你?”
衛綠萱漸漸反應過來,蘇瑜這次回來隻帶了蟬衣和青黛,忍冬、碧棠和紫墜這三個女侍衛,竟是一個也沒跟著。那些人都是陛下先前安排在她身邊的,幾乎不離身,如今怎麼都不在她身邊?
她思索著,心裡漸漸有了猜想,又看她憔悴成這樣,也不敢多問,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沒關係,不管什麼時候,這平南侯府永遠是你的家。看見你回來,嫂嫂高興,你大哥二哥高興,琅丫頭和琳丫頭怕也樂壞了。”
“謝謝嫂嫂。”蘇瑜由衷地感激她,心也漸漸有了些暖意。
衛綠萱幫她擦擦眼淚,問道:“你這個時辰回來,怕都沒用早膳吧,便留在大嫂嫂這裡用。”
蘇琅和蘇琳得知蘇瑜回來,也跑過來找蘇瑜敘話。彼時蘇瑜已經被衛綠萱安撫的差不多了,對著兩位妹妹時笑著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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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內,打探情況回來的影衛對著魏丞稟報:“陛下,姑娘已經安全到家了。”
魏丞批折子的動作滯了滯,淡聲問:“蘇家人待她如何?”
“平南侯夫人很是熱情,即刻叫人打掃了邀月閣,還從自己的嫁妝裡添了家具,其餘人也都好。”
魏丞看著那折子,心卻在旁處。之前蘇老夫人與二夫人不和,前平南侯夫人花氏也因為秦皇後與平南侯的往事,與同出靖隋公府的二夫人俞氏也不友善,以至於二人對弄弄格外苛責。不過如今蘇老夫人體弱,再不理俗世,花氏因為蘇琬之死傷了心,瘋瘋癲癲的,侯府裡衛氏當家,想來不會委屈了她。
讓她住在侯府也好,不必日日對著他,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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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住到了邀月閣,蘇瑜便整日把自己關在閣樓上,再不曾出過院子。蘇琅和蘇琳倒是過來找過她幾回,可她一直悶悶不樂的。大家都猜想她和陛下之間出了事,然而她不說,誰也不好多問。
轉眼間到了元宵佳節,又一年的元宵燈會,蘇琅和蘇琳纏著蘇恒帶她們二人出去玩,兄妹三哥一商議,便決定帶上蘇瑜一起出去散散心。
三兄妹到了邀月閣,蘇瑜一個人正趴在桌子上發呆。自打回來,她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是這個樣子,不笑不鬨的,很是安靜,有時候一坐便是大半日,除非蟬衣和青黛勸她用膳,否則她動都不會動一下。
蘇琅走過去晃了晃她的胳膊:“三姐姐,二哥哥要帶我們出去玩,咱們一起去吧?記不記得去年的元宵燈會,就是咱們四個一起的呢。”
說到去年的元宵燈會,蘇瑜也記起來了。那晚上她原本想跟三哥一起去的,不過他有應酬,她便跟蘇琅她們一起出門了。後來想看看三哥會不會在應酬時左擁右抱,她還偷偷混到清風苑去偷看,記得裡麵有個叫覓薇的姑娘,跟忍冬的身形和聲音像極了。
去年的事如今回想起來就像發生在昨天,可這短短的一年裡,卻發生了太多的變故,竟有種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覺。
見她不說話,蘇琅扯著她的胳膊繼續晃:“三姐姐就同我們一起去吧,你都悶在邀月閣好幾日了,悶壞了可怎麼好?你也知道,我自打訂了親母親都不怎麼讓我出門的,今晚出門的機會也是好不容易磨來的,三姐姐就跟我一起去吧,還不知明年有沒有機會呢。”
蘇琅訂了親,是去年的進士,原本婚期是在今年三月的,但因為大伯父去世,婚期延後,挪到了今年的十月份。明年就嫁人了,的確是沒多少出門的機會。
蘇瑜悶了這幾日,其實也想讓自己換換心情,不要沉迷在過去裡,要向前看才是。如今又聽蘇琅這麼說,自然更不能拒絕,也便點頭應了。
蘇恒帶著她們姐妹三個出了門,直接去往最熱鬨的東市。街市上到處都是贏花燈的,蘇琅笑著道:“我還記得去年的琳丫頭可厲害了,贏了三個最好看的花燈回來,三姐姐,你去年的花燈還在嗎?”
蘇瑜微怔,笑道:“在都督府裡放著呢。”去年蘇琳為她贏了一盞花燈,是一男一女兩個福娃娃圖案,當時因為看著那圖案像龍鳳胎,便如她和三哥一樣,她很是喜歡。後來三哥帶她搬家去都督府,她把花燈也帶走了。
蘇瑜心上抽痛了一下,麵上笑得更燦爛了:“去年琳丫頭厲害,今年便換我來吧。”
“真的嗎,好啊好啊。”蘇琅很高興,目光看向四周掛著的花燈,突然指著一盞,“三姐姐,那盞好看。”
蘇琳側目看上去,隻見燈架的最頂端掛著一隻白鶴燈籠,其鶴神態逼真,栩栩如生,尤其還有一對兒羽毛翅膀,在威風下微微擺動,竟跟真的一樣。
蘇琅上前問了店家怎麼得那盞燈籠,又笑著跟蘇瑜招手:“三姐姐,你快來,這個你在行。”
蘇瑜聞聲過去,便聽蘇琅解釋道:“店家說三顆彈丸之內,若能把這幾盞燈籠全滅了,燈籠就是我們的了。三姐姐,你彈弓不是玩的最厲害嘛,快來試試。”
見蘇琅遞了彈弓過來,蘇瑜隨手接過,看了眼前麵燈籠擺出的福字,有些遲疑。其實她已經你許久不玩兒這個了,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三姐姐,沒關係,試試唄。”蘇琳笑著道。
蘇瑜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那燈籠,瞄準方向拉起皮筋。
然而,她的彈丸還未飛出,卻有一顆捷足先登,飛躍著穿透十幾盞燈籠,隨後那彈丸撞在燈架上,又反彈回來,連著又滅了十幾盞。
一個福字,五十盞燈籠拚湊起來的,這一顆彈丸下去,竟生生滅了三十六盞。
蘇瑜看得有些呆了,她自認彈弓玩的挺好,卻也沒這個本事。在圍觀人的驚歎聲中,她側目向後往去,卻見那人頭頂紫金冠,一襲墨衣長袍,腰束玉帶,左右兩側各懸掛一隻和田玉佩,長身玉立,氣質高雅,矜貴不凡。
多麼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不是很忙嗎,如今也會跑出來看元宵燈會?
看著那張臉,她整個人僵硬在那裡,雙唇動了動,卻沒吐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