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1 / 2)

說好的龍鳳胎呢 夜子莘 11223 字 3個月前

見蘇瑜願意跟他談, 薑夜也很高興,徑自去她對麵坐下,麵容含笑地道:“也好,想談什麼。”

蘇瑜想了想:“談談你父皇吧,在你眼裡,他是什麼樣的人?”

薑夜笑容斂去, 深沉的眸子看著她, 眼神中帶著一絲涼薄與不悅。

蘇瑜沒理他, 繼續說:“我聽我夫君說過,當初齊國和睿國交好。當時的睿國強大, 齊國尚且要仰睿國鼻息而生。睿國皇帝唯一的女兒湘樂公主愛上了你父皇, 睿皇不忍女兒苦苦哀求, 最後把湘樂公主嫁到了齊國, 後來生下了你。原本所有人都以為, 這是一場美好的聯姻,兩國百姓也為齊皇和湘樂公主的愛情津津樂道。”

“可沒過多少年,齊國稍稍強大起來,便聯同蔡國將睿國吞並。齊皇更是為了斬草除根,下令滅了睿國皇室全族。”

“或許你父皇是真心愛你母妃的吧, 他沒有下令殺她, 甚至還想立她為後。可一個亡國公主, 該如何麵對自己滅國殺父的仇人?她對那個男人絕望,心灰意冷,在封後大典的前一日, 縱身跳下了城樓,香消玉殞。”

薑夜拳頭打在桌麵上,額頭青筋暴起,眸中布滿了血絲:“彆說了!”

蘇瑜看著薑夜,神色平靜:“你恨他嗎,為什麼恨他?恨他逼死了你母妃,拋棄了你?還是恨他背信棄義,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你母妃當年以身殉國時決絕的心境,你能懂得多少?你當真以為,你和你父皇當年的行徑不一樣嗎?”

薑夜抬頭,臉上的痛苦消失不見,聲音裡透著幾分冷冽:“你到底想說什麼?”

蘇瑜繼續說:“你母妃死後,你父皇為何沒有殺了你以絕後患?因為你是他和你母妃之間僅剩的唯一關聯,他舍不得下此狠心。可他為什麼不願你留在宮裡,而是逐你出宮眼不見為淨?因為他羞愧,他懦弱。你是湘樂公主的兒子,眉宇間和她那樣神似,他不知道日日看著這麼一張臉,想到縱身跳樓的那抹身影時,他該如何自處。他這一輩子,強大了齊國,卻陷入深深的罪惡與夢魘的牢籠當中。你說之後的那些年裡,他快樂嗎?”

薑夜心頭微滯,目光一點點迷離起來。

他想到了當初魏丞借兵助他回到大衍,軍隊攻入皇城,殺了薑鷓之後。

那時他手執沾染鮮血的長劍,獨自一人闖入那個人的寢宮。他早已身中劇毒,奄奄一息,強撐著最後一絲氣力在龍椅上坐著。

看見他走近,那個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就好像再等待著他的到來。

“你終究還是來了。”老皇帝看著眼前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語氣竟是難得的柔和,“我知道,我體內的毒是你下的,跟薑鷓無關。不過這也沒什麼,你母妃一個人走了那麼多年,我早該去陪她。”

“你,後悔嗎?”

老皇帝笑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又有何悔?薑夜你記住,男人想成就霸業,就得割舍一切。”

“所以你不愛她,從一開始去睿國求娶我母妃,你就是在謀劃一切。她不過是你取得睿國皇帝信任的一顆棋子。”

老皇帝視線有些模糊,抬手虛指了指:“你瞧,外麵的玉蘭花開了,那麼聖白無瑕。玉蘭是睿國的國花,所有的玉蘭花唯有在睿國才開得最好。那年我出使睿國,誤闖禦花園,一眼瞧見玉蘭花下翩翩起舞的她。她的眼神,那麼清澈乾淨,像不然世俗煙火的仙子。”

“這麼多年來,齊國仰仗睿國而活,但凡有一點點的動作都會受到睿國的防備,這種憋屈的日子我早受夠了。直到那日在禦花園裡看見她,我知道,齊國翻身的機會要來了。睿皇膝下隻有一女湘樂公主,寵若珍寶,惜之如命。我費儘心機討好她,讓她愛上我,跟我回了齊國。自此,睿皇因為愛女對我放鬆戒備,我才得以喘息,暗中擴充實力。”

“可是她呢,總是那麼天真,一直什麼都不知道,每每看著我時百般柔情。以至於後來有段日子,我竟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神。總覺得在她麵前,我自慚形穢,無地自容。我怕她看到我內心肮臟的一麵,於是我開始冷落她,等待時機,全心全力的對付睿國。”

“睿國在我和蔡國的聯合之下,最終走向滅亡。我下令誅滅睿國皇室,斬草除根。那天下著瓢潑大雨,她跪在殿外苦苦哀求,跪了整整一夜。後來昏迷,高燒不退,臥榻半月不起。那個時候看她狼狽的樣子,我是心疼的。我想,我應該彌補她些什麼,所以我下詔,立她為後,也打算立你為太子。”

“可是素來溫婉的她,那次竟如此倔強,用性命來反抗我。我一直不敢承認,自己對一顆棋子動了心,用了情。可她死的那一刻,我真真切切體會到了痛心與絕望。自那以後,我開始噩夢連連,常常深夜裡被突然驚醒。直到那晚,我醒來時見你小小的個子趴在窗外,用仇恨的眼神看著我。我突然怕了,我想殺你卻下不了手,隻能讓人送你出宮,唯願你我父子此生不複相見。”

薑夜握緊了手裡的劍:“可是你沒有想到,我出宮後未曾被折磨致死,如今更是站在了這裡。若想捏死你,輕而易舉。”

老皇帝閉了閉眼:“你頑強地撐到現在,又有了如今的勢力,其實為父很欣慰。你體內流的是齊國和睿國共同的血脈,如今皇位落在你手裡,興許就是天意。這是老天對睿國的彌補,你母妃九泉之下也該欣慰了。”

他突然無奈地笑笑:“不知怎的,回首我這一生,竟覺得唯有你母妃入宮後的那段日子,是最快樂的。我一心成就大業,不願為情所累,可到底在你母妃身上摔了一跤,以至餘下的半生歲月裡,懷著深深的內疚與自責,從不曾真的開心過。”

“薑夜,日後你是大齊的帝王。我知道,作為我的兒子,你的心裡也存在著權力和野心的驅使。你若想統一中原,成千秋霸業,便不要重蹈我的覆轍,為情所困。放眼整個中原,我齊國早已強大,除了那個前段日子擊退突厥鐵騎,一戰成名的大衍新君魏丞,周邊小國根本不堪一擊。”

“不過那個魏丞再厲害也是有軟肋的,他有個青梅竹馬叫蘇瑜。你肯定認得她。那個女人,日後將是你與大衍對戰時,最有利的武器。”

“你閉嘴!”薑夜瞬間怒了,“你以為人人都如你一般,永遠隻想著利用與算計?我這輩子最羞恥的,便是成為你這樣的人。”

老皇帝笑了:“看來你真的對那個蘇瑜動了情,你在大衍時曾向蘇瑜求親,你當真以為我在大齊,就什麼都不知道?薑夜,我大齊能有如今的強大,無人敢欺,是我當年違背良心換來的。你說我背信棄義也好,無恥小人也罷,可作為帝王,強壯大齊是我的本分。而作為下一任帝王,你有義務把我大齊的旗幟,插在各國的城樓之上。”

薑夜不屑:“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何資格命令我?”他說完,厭惡的不肯再看他一眼,轉身而去。

那人就那麼盯著他的背影,在他即將走到門口之時說道:“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你是我薑晟的兒子,我看得見你的野心!”

…………

思緒回轉,薑夜心中有些複雜,他不想再跟蘇瑜談下去,起身便要出去。

“薑夜!”蘇瑜突然喚住他。

薑夜止步。

蘇瑜起身走過來,繞到他前麵,抬頭看著他:“還記得在大衍剛認識你時候的樣子,覺得你光明磊落,是個謙謙君子。我那時候的感覺,不是錯覺的,是不是?你以前被你父皇拋棄,一個人吃了很多苦,也曾在幽暗的世界裡徘徊,可是在你的心裡,是知道是非對錯的,是不是?”

“如果不是先帝當初背信棄義,滅了睿國,你母妃就不會死。你恨他為了自己的野心,害死了你的母親。所以,你不會步他的後塵,成為那種為了一己之私,不擇手段的人,是不是?”

“男子漢大丈夫,成就霸業有太多種法子,為何偏要選擇令世人唾棄的陰謀詭計呢?你父皇是吞並了睿國,壯大了齊國,可他當年的下作手段,各國之間誰人不知?除了畏懼齊國的勢力,誰人真正高看他一眼?你如果跟他一樣,即便日後你得到了這天下又能怎樣呢?在世人眼裡,你就是不折不扣的偽君子,心狠手辣的卑鄙小人。人之於世,先學做人,其次才是彆的。如果一個人連最基本的是非善惡都不分了,最後隻能是眾叛親離,他的人生該何其悲哀?”

“想想大衍是怎麼對你的,而如今你又是如何回報的?離月說你啟用密道放出魏彥是為了我,薑夜,彆告訴我這是真的,我蘇瑜一介女子,擔不起這樣的禍水之名。何況,你當真以為這樣的法子能困住我嗎?當初睿國亡了,你母妃寧死不願做大齊的皇後。你如果能夠體會你母妃當初的決絕與恨意,你就該知道,大衍和我的夫君如果沒了,我蘇瑜也不會受你要挾,苟且偷生的。”

“薑夜,我大衍當初助你,不求你知恩圖報,但你不該落井下石。如果你還是個男人,覺得自己和齊國的先帝不一樣,就做一個男人該做的事。請你,正麵應戰吧,做最後的決鬥,是勝是敗我蘇瑜都敬佩你是個英雄。”

薑夜看著她,沉默半晌:“我如果,不答應呢。”

蘇瑜從袖間取出了那把貼身的匕首,拔出鞘時銳芒刺的她閉了閉眼。看著那鋒利的匕首,她道:“來的時候我有想過,要不要找機會殺了你。可後來我放棄了。我不會武功,在你麵前做這等蠢事隻會惹怒你。所以這把匕首之所以留到現在,是給我自己準備的。”

薑夜盯著她手裡的匕首,麵色沉了幾分:“你要做什麼?”

“既然大衍落到今日的地步是我害得,那我這個始作俑者,自當與大衍共存亡。”

“你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從我決定來見你開始,就沒想著能活著回去。”她平靜地說著,深吸一口氣,在左腕處劃開一道口子。

那刀鋒很利,蘇瑜還未感覺到刺痛,便有鮮血湧了出來。看著那殷紅的血,蘇瑜後知後覺感受到疼,她皺了皺眉頭,倔強地抬頭看著他。

薑夜看著那順著手腕滴答下來的血水,麵色陰沉,卻站著沒動。

血越流越多,蘇瑜額頭上滲出汗水來,麵色也跟著變得蒼白。她虛弱抬眸,看著薑夜冷漠的臉,無聲的笑了:“薑夜,彆再說你把大衍搞成這樣是為了我。真正的愛,不是你這樣的。”

她不想再看見他,艱難地轉身,抬步間眼前突然湧現白光,隨之便暈厥了過去。

迷糊間,她感覺似乎有人接住了她,隨後是焦灼中夾雜憤怒的聲音:“傳禦醫!”

………………

蘇瑜因為失血過多,昏迷了整整一天,臨近傍晚時才漸漸有了意識。

睜開眼時,離月興奮地對著後麵薑夜道:“陛下,娘子醒了,她醒了!”

薑夜在床頭站著,肅穆的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他看著蘇瑜,淡淡地道:“你贏了,明日我把你送回魏丞身邊,與他決一死戰。”

蘇瑜蒼白的唇顫動著,眼中噙了淚水:“謝,謝謝。”

——

蘇瑜離開一天一夜,魏丞將自己關在營帳內,沒有說過一句話。

軍中徹底斷糧幾日了,將士們餓的前胸貼後背,軍心早已渙散,時不時便有人打架鬥毆,恣意生事。沈敬隨來報時,魏丞也一語不發,對外麵的事充耳不聞。

及至黃昏,他終於坐不住了,陰沉著臉宣了所有大將入內。

將軍們分列兩排,看著帥位上一夕之間憔悴了很多的天子,誰都不敢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