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個下九流的戲子而已。他想。
“錚!”
琴聲忽地一閃,帷幕開閉。那一瞬間像是風吹開了遮掩夜色的雲層,月光泄露照亮了舒展的牡丹。
池寄夏在那一刻有些恍惚。
他看見了一個少年。
一個身著戲裝的少年。
綢緞的戲衣上描摹著鳳鳥圖案,胭脂色的料子顯得他皮膚愈加白皙。綴著水鑽的仿點翠頭麵襯出他尖尖的下巴與巴掌大的臉。他一半身體站在陰影之中,姿態中帶著點孤芳自賞的高傲、囿於身份的自卑、與厭倦世道、厭倦見人的懨然。
就連原本嘰嘰喳喳、質疑易晚演技和空降身份的眾人也靜默了。導演助理回頭看了楊導一眼,卻發現他正直直地看著易晚,像是在思考什麼:“怎麼會……”
楊導見過許多極為優秀的演員。雖然易晚方才的亮相著實驚豔,但也不能說是演技好得驚天地泣鬼神的程度。可他方才出場時帶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他第一次見到池寄夏的表演時那樣——15歲的池寄夏站在一片廢墟之間,眼神蕭瑟離索。他略帶呆滯與神經質的表情、手指輕微的顫抖,都像是他真實地經曆過那個時代、經曆過那場戰爭。
——那個在戰爭中失去姐姐的男孩活過來了。這是當時的影評人給予池寄夏的評論。
可如今易晚的情況卻不一樣。《繞天愁》畢竟是一部奇幻,其中背景宏大浮華,卻並非能經得起細細的推敲。甚至“季重明”這個角色也並非真實到完美無瑕。易晚方才出場時令人代入的絕非是對於這個角色的共情。
那隻能是……
楊導忽然靈光一閃。
《繞天愁》這部電視劇的背景特征在於,它將血腥陰暗的殺戮、荊棘纏繞的陰謀都埋藏在了豔麗繁華的長安城之下。再美的紅顏也隻能是枯骨,“季重明”本身是美的,他倔強地用自己的藝術、用愚蠢而緋紅的心去反抗這個時代,可所有陰影已經如影隨形。所有的喜悅、所有的征伐、所有的冒險美好都離不開設定本質中的、埋藏在最下方的悲劇性。命運已然注定的悲劇性。
這是一種鬼氣森森的美。
而易晚就帶著這樣的鬼氣森森!這不隻是貼合了人物的本性,甚至是已經融入了劇本所在的底色!
“……對,我從他的身上看見了屬於長安城的鬼影!”楊導興奮道。
第一次拍攝幾乎是一條過了,除了中間調整過易晚的走位。楊導在忍不住發朋友圈時還表揚了池寄夏:“你剛才的驚豔表情表現得太好了,不愧是我們的演技小天才。”
池寄夏:……如果我說剛才我沒有演,你信嗎。
他盯著易晚去休息的身影,腦袋裡琢磨著易晚到底是從哪兒把這些技能學來的。他正琢磨著,卻聽見係統道:“宿主,你還要聽易晚剛才在你門外看的是什麼嗎?”
池寄夏隨口道:“你說。”
係統:“的名字叫《能穿進電視劇裡後我爆紅了》。”
池寄夏:…………
池寄夏難以遏製地向易晚投去了驚恐的眼神。易晚似乎沒看懂他的意思,還對他笑了笑。
“易晚,真沒想到你還真不錯。”楊導過來誇他,“你之前練過吧?”
“嗯,練過一段時間。”易晚笑笑道,“學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向老師兌現承諾了。”
說著,他瞟向了自己的影子。
“什麼?”楊導沒聽清他的話,隻是繼續笑道,“你方才的表演真的很適合故事裡的時代。”
“我也覺得,它很適合那個時代。”易晚道。
與此同時,丁彆寒正跟著劉哥去試裝。劉哥坐在他的旁邊絮絮叨叨:“楊導剛剛發朋友圈誇獎易晚的演技呢。”
丁彆寒“嗯”了一聲,覺得並無意外。他眼下仍留著幾日睡眠不足的青黑,昨天易晚終於離開,他也終於睡了一個好覺。
他滿腦子想著自己睡眠的事。
劉哥又對他試探道:“你現在是不是很高興。”
丁彆寒敷衍回複道:“嗯。”
雖然他沒懂自己為什麼要高興,可他卻看見劉哥的臉上露出了“兄弟你克製一點”的表情。
丁彆寒懶得去管他。自從和易晚相遇後,他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不正常了起來。劉哥也不等他的回複。他繼續看楊導的那條朋友圈,看他把易晚吹得天上有地下無,還說從他身上看見了XXX、XX、XXX的影子……
“你看看,誇成什麼樣了。”劉哥把手機遞給他,“你看到XXX、XX、XXX的影子了嗎?”
瞟見易晚背後的畫皮鬼的影子的丁彆寒:……
“他們的影子,沒有。”丁彆寒以一種恍惚的神情道,“其他的影子,有。”
劉哥:?
在知道了易晚所看的後,接下來一整個下午,池寄夏都在瘋狂NG。
這是他的職業生涯中從來沒有過的滑鐵盧。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和男花旦對戲的準備,可當那個人是易晚時,他隻要一對上易晚的臉,腦海裡就冒出了易晚看的那本。
這到底是偶然還是必然?
一個下午拍得磕磕碰碰。池寄夏懷著悲傷回到酒店,趴在床上痛定思痛。
不能再這樣了!!他堅定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