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或許是由於藝術家極度敏感的“天性”,藍樺隱隱覺得這個場景讓他感到恐懼。
無論是那白裙女星恰到好處的笑容。
還是那搖滾青年嘴角恰到好處下撇的弧度。
這次出院藍柏沒來接他。來接他的,是一個陌生的女秘書。
“您在這裡等一會兒藍總。”女秘書說。
女秘書帶他到辦公室坐下。外麵陌生的環境讓藍樺感到緊張,熟悉的陳設終於讓藍樺有了種“回到家”的感覺。
藍柏似乎很忙,很久也沒來見他。藍樺靠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再次醒來時是在午夜。睜開眼時,他看見一隻手從他的麵前收回。
手的主人似乎是想在他睡著時……從天道那裡偷來一點時間,去撫摸他的臉。
藍樺和站在他麵前的藍柏對視,一開始有點怔,後來是有點怒火。
“為什麼不來醫院接我?”他說。
“在辦公室裡睡不好。你既然醒了,一會兒讓秘書把你載回家去吧。”藍柏若無其事地從他身前走開,“是槐北路32號。我們以前的家——我把它買回來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藍樺不依不饒。
藍柏依舊沒說話。這激起了藍樺的怒火。藍樺說:“這幾個月你都在搞什麼鬼?藍光變了個模樣,你也整天不來醫院……你說話啊!”
無論他說什麼,藍柏都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看見藍柏在打電話叫秘書,藍樺怒火更甚了。他從沙發上跳下來,去搶藍柏的手機……
辦公室深處傳來一聲輕笑。
黑暗裡還有人在這裡!
藍樺錯愕地回過頭去,在一片暗影中看見了一個戴著鴨舌帽的身影。身影雙手交叉,支著下巴,似乎已經看了他們很久。
藍樺的頭皮炸開了。
“你是誰?在哪裡裝神弄鬼做什麼?”他說。
藍樺吼得很大聲,從未有過的尖銳,像是想用自己的氣勢將那人徹底驅逐出境……這不是藍樺一貫會有的反應。那時的他旁人眼裡,是一個非常溫和的少年。可這次的尖銳就像出自某種預感似的。
那種預感是:這個人的存在,會把他曾經擁有的一切顛覆得天翻地覆。
那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抬了抬蒼白的下巴,語氣譏誚:“喂,你還沒有告訴你弟弟?”
藍樺:“告訴我什麼?”
不安,恐懼,絕望感越來越濃鬱……藍柏越過他盯著那個人,似乎在和他的目光在空中對抗。
終於,藍柏低下頭。
他拉開電腦椅,讓藍樺坐在對麵。電腦屏幕的光瑩瑩地照著藍柏的眼,像是倒映在眼裡的幽幽的鬼火。
這樣的場景讓藍樺覺得害怕。
有什麼東西要被打破了。
有什麼東西要被打破了。
“藍樺。”藍柏的聲音打破了深夜的寂靜,“還記得我們父母的死嗎?”
藍樺咽下了一口口水。
“他們是被人謀殺的。”藍柏說。
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讓藍樺異常震懾。他顫抖地問:“那不是一場意外事故嗎?是誰謀殺的他們?”
“文殊嶸。”
藍柏吐出了一個讓藍樺根本不曾預料到的人名。
“不,不會是他。文叔叔在出事後,是唯一一個還幫我們還了錢的人。而且,他現在去了其他公司,也還一直在向我們介紹資源和機會……”藍樺說,“不會是他……”
“文殊嶸和藍光娛樂簽了十年約。十年約到期,皇冠娛
樂想要挖他,在皇冠娛樂,文殊嶸也會有更好的發展。可情感阻礙了他——文殊嶸是知恩圖報人設。因為文殊嶸擁有的這份人設,他不可能不和對他有恩的藍光娛樂繼續續約。因此,藍光娛樂成了他的阻礙。為了讓劇情繼續下去,藍光娛樂隻能出意外。從而,文殊嶸就能自然而然地解約。”藍柏說,“同時,他出錢資助我們,這樣就能圓好他‘知恩圖報’的人設。文殊嶸是凶手,即使他自己對此也是一無所知。”
藍樺懵了:“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感到害怕,越來越害怕,像是千萬隻螞蟻咬住了他,順著他的小腿往上爬。可藍柏還在說:“……這是我們對他的命運做出的、命中注定的讓步。”
“我們回家吧!”藍樺突然說,“我們回家吧哥,天太晚了……”
他又叫藍柏“哥”,因為他急切地需要“回家”來打斷藍柏的話。
回家就好了,一切都好了。一覺醒來,他們還是藍樺和藍柏,還是兩兄弟。沒有黑夜,沒有陰影裡坐的人,也沒有文殊嶸是凶手這樣的鬼話……可藍柏還在繼續說。
“是天道和文殊嶸,一起殺死了我們的父母。”
轟。
有什麼終於破裂了。
石破天驚。
“不過我不打算對文殊嶸做什麼。除非有必要。”藍柏冷漠地說,“憎恨他們毫無益處。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裡,我們隻能爬到最高點……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規則。”
藍樺恐懼地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嗬嗬。”
角落裡那人又笑了。
“藍樺,我不需要你再掙紮在演出和學習之間了。在你住院時,我給你遞交了學校申請。下個月你就出國讀書。”藍柏說,“是非常好的學校,你會喜歡它的。”
一切都在旋轉。無論是天,地,還是藍柏的眼睛。那一刻,藍樺突然意識到一個令他恐懼的事實。
這一天,從頭到尾,藍柏都沒有對他笑過。
哪怕一下。
他向後退了一步。突然間,直覺侵襲,他像是發了瘋似的對陰影裡的那個人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乾的?”
這一通發火來得莫名其妙。但陰影裡的那人卻笑了。
“我是謝子遇,建議你早點習慣我的存在。因為在未來,我會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你們的生命裡。”那人摘掉墨鏡,露出一雙眼尾上挑的眼。
藍樺:……
他站在辦公室裡,卻如一腳踏空,墮入地獄。
正在建設的藍光大樓在深夜裡也是光芒閃爍。屬於藍光的時代,開啟了。
……
原來惡人也有惡人的感情。
藍樺不再說話了。
他並著腿坐在台階上,眼眸看著遠處的夕陽。易晚在他身邊說:“原來是這樣。”
藍樺原本已經做好準備對易晚的安慰冷笑。可易晚卻說:“這就是你精神異常的原因嗎。”
“你!”藍樺氣急。
易晚:“唔……很正常,沒有哪個敏感的人能夠接受這樣的、日複一日的精神刺激。”
於是也可以從邏輯上理解,藍樺變成如今這個隨處發瘋的模樣的原因。飆車、濫用藥物、酗酒、種種自殘……
是因為對世界的認知崩塌,還是懷著一絲的……想要喚醒藍柏的打算呢?
難以解釋。
說起來也非常諷刺。當藍柏得知世界的真相,決定以前所未有的冷酷站到世界的頂端時。他那份堅定的決心裡,有百分之多少是與自己的這個“弟弟”的生病息息相關的呢?
而如今,藍光娛樂卻成了把藍樺的精神推進地獄的罪魁禍首。
想要給予某個人幸福所做出的努力,最終卻給那個人帶來了不幸……真像是麥琪的禮物啊。
更讓人覺得扭曲的是,即使藍樺如今已經崩潰、自我毀滅到了這種程度,藍柏卻依舊緊緊地拽著他的線,讓他避開其他男/女主的拉踩,不肯對他放手。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自以為正義使者的模樣。”藍樺看著易晚,惡狠狠地說,“.的藝人很了不起嗎?Iris5很了不起嗎?你們自以為是的資本,不過來自於命運的垂青罷了。任何人辱罵我都可以,可你們這些天生的幸運兒……”
他吐出最後三個字:“憑什麼!”
易晚回答得很簡略:“沒有。”
藍樺不說話了。他對著古舊的街道輕輕地呼吸。易晚說:“你的‘哥哥’確實會一直救你。他也確實擁有這個能力。”
能夠像藍柏這樣狠下心來的……普通人,確實不多見。
“……”
“但繼續這樣下去,你會死的。”易晚說。
藍樺又笑了,可在旁人眼裡,他隻是扯了扯嘴角。
“你想多了。”他輕聲說,“我哥哥不會讓我死的。有藍光娛樂在,即使我粉身碎骨,也會被修複一新。”
晚風吹過街道。易晚發現藍樺哭了。
藍樺流了一陣淚,又恢複了惡狠狠的姿態:“怎麼,你看著我這樣,覺得很好笑吧?想可憐我?哼,先好好看看你自己吧。”
易晚:“沒有捏。我隻是在想,我不擅長安慰人、也不想安慰人。還好你自己恢複過來了。”
藍樺:……
藍樺:“我靠!!”
藍樺又炸毛了。不遠處卻傳來了兩個熟悉的聲音。
安也霖:“我看見那邊好像有影子閃了閃……”
丁彆寒:“安靜點,跟我走。”
……藍樺一下就站起來了。他可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和易晚坐在一起,於是用袖子惡狠狠地擦了擦眼淚,就要走。在他轉身時,易晚說:“如果還有錢的話,買個機票離開這裡吧。”
“你以為那麼容易麼?”藍樺懟他,“無論我到了哪裡,我都走不掉的。”
“其實即使是藍光娛樂,也不會是無所不能的。”易晚說,“困住裡,讓你痛苦發瘋也無法離開的,到底是藍光娛樂的力量,還是你自己的心?”
藍樺怔住了。
他緩緩回身,發現易晚並沒有在看他,而是在看天空。黑發黑眼的少年說:“或許真正不想離開的,是你自己。”
藍樺:“……”
“你依舊把藍柏當成你的哥哥,不是麼?”易晚說。
“……”
藍樺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於是隻剩下易晚坐在夕
陽下的街道上。耳邊依舊是安也霖和丁彆寒熱鬨的聲音。
安也霖:“丁彆寒,你確定鬼是往這個方向去了?”
丁彆寒:“……”
安也霖:“丁彆寒,七點到了,我們差不多該收工了。對了,和我們一組的那個藍樺已經跑丟一下午了。真的沒事麼。”
還有另外一組人的聲音:“施嶠,莉莉,你們來看看這裡是什麼?”
“你站在這裡多久了。”
在這一片熱鬨聲中,易晚突然對著身後,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