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藍光(1 / 2)

藍樺擁有一張非常清秀的臉。

貴公子,有書香氣的乖乖少年。從三年前開始,藍樺就憑借著這張護身符在娛樂圈裡暢通無阻。他火起來的契機是一張少年時期學生證上的一張證件照。證件照上少年穿著藍白色校服,眼眸乾淨澄澈,像是一棵冬日暖陽下的小白樺。

這是一個很聽話的乖孩子。

這是絕大多數人在看見藍樺的照片後,對他的第一印象。

這張臉是長得真的很乖。因此即使藍樺這幾年把自己往死裡作,他在他的粉絲心中依舊是打著乖乖牌的好好少年。藍樺肖似其母。當初他的母親是戲劇演員,也是靠著這樣一張臉,帶著與初戀男友未婚先孕生下的藍樺嫁進了藍家。

——隻是她不知道,那時的藍家看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其實已經是個風雨飄搖中的空殼子。

藍樺和他少年時期比起來確實是變了些模樣:眼下再厚的脂粉也蓋不過的青黑,神經質地瞪大的眼睛,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隻有五官輪廓還保留著少年時的模樣。易晚看著他,道:“你不用激動。”

藍樺還在用胸部出氣,易晚說:“藍柏不會讓你變成‘耗材’的,不是嗎?你是他的親弟弟。”

藍柏是藍光娛樂如今的總裁。

也是外人眼中,僅僅用了七年時間就使藍光娛樂轉危為安的商業奇才。

柏樹與樺樹都是長青木。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他們父母對這對兄弟的祝福。可藍樺聲音卻低沉了:“他不是我親哥哥。”

易晚眨了眨眼。藍樺又說:“我們是異父異母的關係。以前……我姓白。”

易晚不用花很多時間就能推理出這“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關係是怎麼產生的。他說:“那麼,為什麼你膽子這麼大?”

藍樺:“?”

他像是情緒被打斷了一樣,看著易晚。而易晚居然在他坐著的台階旁邊慢慢坐下了。黑發黑眼的少年說:“我聽說,你飆車,酗酒,還□□。”

“……”

“你不怕他放棄你麼?讓你也成為一個‘耗材’?”易晚漆黑的眼睛看著他,語氣裡沒有情緒,“更何況,與他異父異母的你也算是後母帶來的拖油瓶吧。如果他也算是在遵照大男主爽文的標準活著的話。”

“為什麼你不怕被他拋棄?”

藍樺沉默了。

這時候的他看起來沒有平時那麼瘋了,也沒有那種混雜著恐懼、絕望、自暴自棄與虛張聲勢的尖銳感。藍樺看著遠方的天色,隻有這時他看起來才像是一個清瘦的年輕人。

“……藍柏原本不打算讓我進演藝圈。”藍樺輕聲說,“是我要進來陪著他。我是他手下的第一個藝人。”

易晚:“第一個藝人?”

八年前的藍光娛樂,風雨飄搖。

藍光娛樂的總裁與夫人在一場車禍中出事的新聞登報後,上門討債或打秋風的人便蜂擁而來。沒有人相信還在上大學的藍柏能夠承擔起藍光娛樂這個業已下行的公司。有債的,沒債的,都來趁火打劫。

“我看著我們家被一點點搬空。還有公司。”

一開始,是一架鋼琴,然後,是一台彩電,一個沙發……家裡的東西越來越少。上門討債的人連一個大理石茶幾也不放過。

少年藍樺在寄宿學校上課。他每周回一次家,每回一次,就看見家裡越來越空。

“你得小心點。”他的同學提醒他,“隻是家裡的東西沒了,還能算是比較好的。”

“還能有什麼更糟呢?”少年藍樺問。

同學和另一個同學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眼神,壓低了聲音道:“你和藍柏沒有血緣關係吧。這時候如果他套現離場了,還能在往手裡拿個幾十萬逃出國……”

到時候,你怎麼辦?

背著一身債,就連最後的本錢也被拿走的你該怎麼辦?

中秋節調休,周末也上課,直到周三藍樺才能回家。藍樺背著書包,心事重重地從學校回到那個被稱為“家”的地方。鑰匙打開熟悉的大門,在看見空洞洞的大廳後,藍樺愣住了。

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曾經擁有鋼琴、沙發的家裡空空蕩蕩,隻有暮光照著灰塵飛舞。藍樺上上下下地繞了三圈,將書包落在地上。

他害怕地叫了兩聲“哥”。

藍樺很少叫藍柏“哥”。後母帶來的拖油瓶這個身份著實尷尬。更何況,父親與白女士還有在亡妻病中便已經認識的傳聞。藍柏總是嚴肅冰冷。藍樺從五歲起,每次見藍柏都是躲在柱子後麵,小心翼翼的。

可現在這個家裡誰都沒有了。

藍樺累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最終,他抱著自己在客廳裡打起了盹。

盹被猛地推醒了。他抬頭茫然,看見一個有點陌生的人:“你是誰,在這裡乾什麼?”

“你是誰?”藍樺懵了。

來人說自己是房產中介,這棟房子上周被緊急掛牌出售了。藍樺紅了眼圈,小聲道了歉就要走。

那人說:“你是這家的二少爺?我給你哥打個電話吧。”

哪裡能算二少爺呢。

藍樺從頭到尾都應該是姓白的。他的身上沒有一滴藍家的血。

藍樺很不想讓那人打電話,他根本沒期待藍柏會接電話。

可電話嘟了兩聲,竟然通了。

“他讓你去你家公司找他。”房產中介說。

藍樺抱著書包被房產中介“請”出了屋子。他站在公交車站前,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

儘管房產中介已經說了他應該去的地點,但他還是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

藍樺在太陽下山前到達了藍光娛樂。昔日還算輝煌的一層寫字樓,如今隻有一個辦公室亮著光。他很猶豫,背著包輕手輕腳地進去。

寫字樓的東西也快被搬空了。辦公室裡躺著一張沙發,上麵搭著一條被子——看起來藍柏這兩周就是睡在這裡的。

藍柏盯著電腦,眼下青黑,直到藍樺進來十分鐘、打翻了一個水杯後才發現他。

“坐吧。”藍柏說。

“我想去個廁所。”藍樺小聲說。

藍柏讓他去。在藍樺離開辦公室前,他叫住他,從抽屜裡抽出一包紙給他:“拿著。”

麵對藍樺疑惑的目光,藍柏有些尷尬:“很多人辭職。他們把衛生紙都帶走了。”

什麼也不剩了。

藍樺沒有吭聲。他接過紙,去了趟廁所然後回來。還好辦公層沒有停水或停電。

藍柏還在看文件,想從那些堆積如山的債務中扣一點錢出來。他又一直看到了半夜,給自己泡了碗泡麵。

然後想起藍樺不知道是不是還沒吃飯。

他回頭時卻發現藍樺已經睡著了。幼小的少年穿著校服,蜷縮在沙發上。像是一隻陪他工作到深夜的貓。

……

“藍光也有差點完蛋的時候。”易晚說。

藍樺說:“很多藝人也趁機解約了。牆倒眾人推。藍光沒有虧欠過他們工資。可他們離開時,彆說打印機,就連打印紙也搬走了。飲水機,座椅,插線板……能拿走的東西,都被他們拿走了。後來,我一邊上學一邊演戲。”

藍柏不是演戲的料。可藍樺在這方麵剛好有些才華。

藍樺告訴藍柏,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他們,他也會和藍柏站在一起。

他會做藍柏的藝人,做藍柏最後的底牌和工具。

藍柏異父異母的弟弟,是那時跌入穀底的他的,唯一的財產。

也是他唯一一把想要珍藏、卻又不得不揮出的劍。

“會很累嗎?”易晚說。

藍樺點了點頭。

“有時候我六點下課,他過來接我,帶我去劇場。我淩晨一點從劇場裡出來,他就在劇場外麵。十二點之前,他旁邊的快餐店裡用電腦處理公務。十二點後,快餐店關門了。他就在外麵等。S市冬天很冷,海風很大。他就站在外麵,一直等。”藍樺說。

努力沒有讓藍光的境況好起來。

在黑暗森林裡,弱小是原罪。敲詐與勒索始終如影隨形。

即使如此,他們也緩慢地、一點點地取回了屬於他們的東西。辦公樓重新充盈起來,新的出租房放下了他們從老房子裡帶回的行李——兄弟倆不用睡辦公室了。

藍柏說:“屬於我們的東西,我都會一件件拿回來。”

他不再像過去那樣沉默了。藍柏學會了笑,隻是那笑容在藍樺的眼裡,比過去少年的沉默還要冰冷。

取回東西是有代價的。

譬如藍樺的健康。

藍樺病倒了。在他十七歲那年。流鼻血,進醫院……他從潔白的病床上睜開眼時,看見的是坐在病床邊的藍柏。

藍柏看著他,像是好幾夜沒睡了。藍樺想要去

拉他的手,可惜沒有力氣。

還好,病情沒有惡化到最嚴重那一步。藍樺在一個月後便申請出院,藍柏強行讓他在醫院裡多住兩個月。

藍樺說:“這一個月裡我錯過了很多通告。”

藍柏隻是看著他,道:“我們從今以後,不能再做笨蛋了。”

埋頭死乾是沒有出路的。關於這一點,在弱肉強食的地獄裡打滾了幾年的藍柏比誰還明白。

藍樺不能再淪為他斬鬼的劍——即使藍樺心甘情願。

藍樺身體還是不舒服。他隻清醒了一會兒,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著前他能感覺到藍柏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就像他們過去時常做的那樣。藍樺在辦公室裡睡沙發,藍柏在辦公室裡打地鋪。藍樺因壓力做噩夢驚醒時,藍柏總會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像是噩夢生活裡的安慰劑一樣。

可這次還有另一樣東西落在了他的唇間。很輕很淡,稍縱即逝。

讓人不清楚那是一個情難自禁的吻,還是一個告彆。

藍柏不準藍樺出院。藍樺隻能在醫院裡無所事事,每天躺在病床上看月亮和太陽。日升月落,日複一日,沒有什麼區彆。

隻有他身邊的細節在發生改變。

藍柏買來給他的水果裡多了蓮霧和蛇果——這是藍樺小時候喜歡吃,如今他們卻不舍得買的。藍柏穿的西裝越來越筆挺,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握著藍樺的手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除此之外,有一次,來探望藍樺的人中多了一個藍柏的新朋友。那人身材修長,帶著鴨舌帽和墨鏡,看上去很像一個最近出道即爆火的歌星。

“你就是藍樺?”那人說。

不知怎的,從看他第一眼開始,藍樺就對他充滿了戒備——這種戒備幾乎是非理性和本能的。

因為進來給鮮花換水的護士也在偷偷地看這個人,眼裡寫滿了“這個人好帥”。

那個人對藍樺的敵視倒是不以為意,隻是道:“原來他是和你……哈哈,有意思。”

“你到底是誰?”藍樺說。

打斷這場對話的居然是藍柏。藍柏像一陣疾風,急匆匆地從病房門口卷入——身上不整齊的裝束能說明,他是匆匆趕到這裡來的。

藍樺能看出藍柏對這個人的尊敬、恐懼與戒備。

“……你來這裡乾什麼?”

“考察合作對象。”

那是藍柏和那人出去後,在藍樺腦海裡留下的最後一段對話。

藍樺再次回到藍光娛樂時簡直被嚇了一跳。

窗明幾淨的辦公樓,人來人往的走廊……和三個月前他離開時,藍光娛樂幾乎是變了一個樣。與其說是複興,不如說是已經全麵超越了過去。

藍樺看著身邊的俊男美女們——他們中的每一個,放到外麵去都是數一數二的有“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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