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都不曾有半分波動。
這就是洛斐。
秦汐在心中默默地想著。
對於不在意的人，光是他的冷漠就足以讓你被凍傷。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又說：“對我來說，那不是可愛又美味的甜點。”
她說：“那是一巴掌，還是重重打在我臉上的一巴掌。”
秦汐的語氣也平靜下來。
她不帶感情的，一個字一個字說著。
站在她身邊的男人，身體似乎僵了下。
她沒有去看他，隻是又輕輕笑了聲。
那笑聲短促又諷刺，帶著說不出的淡淡悲涼。
“我看到sweety說，它叫做少女的眼淚，看到裡麵的旋轉木馬的時候。”秦汐說：“我就想起那天……”
她仰頭看著夜空：“我在那個主題樂園裡，一圈一圈，把旋轉木馬坐到吐。坐在上麵，就像傻瓜一樣，為了自己曾經自以為是的愛情，在上麵哭得不能自已。”
“然後那個曾經騙走了我的心的人，知道了這件事。”秦汐說：“他讓人做了這樣的蛋糕，送來給我，還告訴我它叫做‘少女的眼淚’……”
“洛斐。”秦汐叫著他的名字。
她轉頭看向洛斐，素淨的臉上明明還帶著淡淡的，自嘲的笑意。
那雙清亮的眼睛裡，卻有淚水緩緩滑落。
洛斐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秦汐。
他見過她的害怕，見過她的勇敢和認真。
也知道她的執著。
還知道，她大約從未讓人看到過的，溫柔和甜美。
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明明在笑，卻已經淚流滿麵的秦汐。
欲顰還笑，最斷人腸……
“你覺得，我該不該討厭它？”然後這樣的秦汐，就這樣哽咽著，緩緩問他。
洛斐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說什麼。
秦汐現在看起來，像是比那個玻璃糖罩還要脆弱。
仿佛隻要他稍微輕輕碰觸一下，就會碎成粉末。
秦汐深深吸了口氣。
她抬起手，袖子用力擦過自己的眼睛。
倔強的模樣，遠比無聲流淚的樣子更加讓人心疼。
“洛斐。”秦汐繼續說：“就算你從來不喜歡我，你騙我，你利用我……可是我從沒害過你，沒有背叛過你。我比不上蘇染，我就算連阿K和姚修都比不上，總還是比得上洛氏集團那些拿著你工資為你做事的下屬吧？”
阿K和姚修，一個是洛斐的好朋友，一個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他們都是他小時候的玩伴。
後來在他奪回洛氏，以及洛家大權的過程中，為他出了不少力。
洛斐對這兩人也很好，該給的從來不會少給。
最少在秦汐知道的時候，阿K和姚修都已經功成身退。
他們已經去過他們想要的那種，自由自在又幸福無憂的生活。
“秦汐。”洛斐似乎終於動容。
秦汐又閉了閉眼睛，心裡終於緩緩鬆了口氣。
她絲毫不敢提自己好歹救過洛斐的事。
她算不準洛斐的心思。
對方或許真的是因為，她最後以命換命救了他，所以想要補償。
但是如果秦汐主動提了，也許最後的結果也許就完全不一樣了。
洛斐不愛她，就不會太在意她的想法。
秦汐明白。
從他自以為是的捐樓，資助醫學生讀書和科研。
再用那樣的手段去對付林高和溫亦然。
不管秦汐是不是需要，願不願意接受就可以看出來了。
他對待真正在意的人時，就完全不是這樣。
比如他會讓旗下品牌請蘇染做代言人。
用最不動聲色，完全不會讓蘇染覺得為難的方式。
他也會給他在意的好兄弟和得力下屬他們想要的生活。
在他們喜歡的地方，給他們彆墅，給他們足夠一輩子生活無慮的股權和產業。
讓他們可以過他們想過的人生。
但是他從沒問過，秦汐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就連現在所謂的補償，也一樣不會考慮她的想法。
他想給，就給了。
如同君王高高在上的恩賜。
隻會秦汐覺得難堪和恐懼。
但是好歹，洛斐還是會因為她，有一點點動容。
那就是她的機會。
秦汐沒有立刻說話。
她不是洛斐捧在心上，擁有特權的人。
她現在可以利用起來，讓洛斐心軟放過自己的東西，真的很少很少。
所以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要小心，都不能浪費。
更不能觸怒這個根本不把任何世俗條款放在眼中的可怕男人。
她還有，真正在意和想要保護的人。
夜風拂過，揚起秦汐的頭發。
她的眼淚仍然在落，撲簌簌的，一顆一顆，就像是斷線的珍珠一般沿著她的臉頰滾落。
這樣黑夜裡無聲無息的哭泣，讓本就單薄瘦削的秦汐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憐兮兮的。
“洛斐。”秦汐哽咽，“你放過我好不好？”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臉，一字一字啞聲說道：“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會做噩夢。我夢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夢到胸口很痛很痛，痛到呼吸都呼吸不了。你就在不遠處，我想叫你，可是怎麼都發不出聲音……我真的好痛……”
她嗚咽著，傷傷心心哭了起來。
那哭聲細細小小的，像是在拚命克製著什麼。
她哭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我整夜整夜都睡不著，幸好有我的舍友陪著我，我還去看了很多次心理醫生，才終於慢慢好了起來。”
“可是當我今天……今天看到林高師兄和溫亦然師姐……”
她慘白著臉抬起頭看向洛斐：“我看到他們，無可奈何卻隻能那樣做……我就知道是你做的。知道是你要讓他們身敗名裂，讓他們無法在A大繼續待下去，也讓全校同學，不會再去相信他們說的任何一句話。我知道你是在為我出氣，可是……”
“我好害怕。我害怕得……”秦汐轉頭看向垃圾桶，看著裡麵已經和垃圾混成一團的蛋糕，“發現蛋糕是你送來的時候，手腳發軟，那種鋪天蓋地，讓我怎麼都無法忘記的疼痛好像又來了……”
她說著，好像真的就喘不上氣，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本就白皙的小臉，更是慘白一片。
“秦汐……”洛斐的神色，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朝秦汐走了一步。
“啊——”秦汐突然短促地尖叫了一聲，仿佛脫口而出般尖聲叫道：“彆碰我。”
“啪”的一聲，她條件反射般揮手想要推開洛斐，卻重重打在對方的手背上。
秦汐似乎怔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看洛斐的手。
洛斐也怔住了，他沒想到秦汐會因為自己的接近，反應這樣大。
他僵在了原地。
“對、對不起……”過了好一會兒，突然響起秦汐小小聲的道歉聲。
“對不起……對不起……”秦汐喃喃道著歉，卻抱著腦袋蹲了下去。
她衛衣上毛絨絨的兔耳朵帽子往上翻，將她的腦袋遮住了大半。
小小的抽泣聲，伴隨著沒有間斷過的道歉聲，斷斷續續響著。
洛斐怔怔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著這樣的秦汐。
“對不起……”秦汐還在翻來覆去地念著。
“秦汐……”洛斐張了張嘴。
秦汐蹲著哭了一小會兒，似乎稍微平靜了些。
她慢慢抬起頭，淚痕宛然的臉上，貼著幾縷汗濕的頭發。
她就這樣雙手抱著膝蓋，仰頭看著洛斐。
那樣小小的一團，眼睛紅紅的，連鼻尖都紅紅的。
“對不起。”秦汐開口的第一句話卻又是道歉。
她似乎有點緊張地看著洛斐的手：“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有沒有打疼你？”
洛斐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他想過秦汐會恨他，會厭惡他，會不想看到他。
可他從來沒想過，秦汐竟然會……這樣怕他？
“秦汐……”洛斐朝前一步。
小小的縮成一團的秦汐明顯又瑟縮了下。
但是她似乎不敢再退，就那樣乖巧地繼續蹲在原地。
洛斐的手已經伸在半空。
他想摸摸她的頭發，想要好好安撫她，讓她不用害怕。
他不會再傷害她。
看到秦汐這樣的舉動，他的手隻能僵在半空。
洛斐怔了片刻，正要收回自己的手。
手指一緊，掌心突然傳來微涼的觸感。
——秦汐已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對不起……”她看起來還是很緊張，冰冰涼涼的小手緊緊抓住洛斐修長的手。
纖細的手指擦過洛斐的手背。
微涼，帶著些許輕顫。
洛斐微微低頭，看著握在自己手上的秦汐的手。
“今天陪我來這裡的同學，她什麼都不知道。”秦汐又開口了。
她語速很快：“她隻是陪我過來而已，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你的身份，她就是我們學校普普通通一個學生。”
她小心問洛斐：“你可不可以，不要怪她？”
洛斐：“……”
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心臟。
仿佛有千百隻螞蟻在上麵啃噬著。
很痛，但他卻不知道具體是那裡在痛。
他緩緩抽回自己的手，對上秦汐那雙被淚水染紅的眼睛。
明明還在胸膛裡跳動著的心，此時卻越來越沉，仿佛直直墜入了冰窟。
秦汐以為，他送蛋糕給她，是在羞辱她，是在提醒她無論她做什麼他都知道。
她以為，自己出手懲罰林高和溫亦然，也是在提醒她，自己的手段有多麼殘忍。
她甚至因為害怕自己的碰觸，不小心打到了他，緊張害怕到語無倫次地向道歉。
她明明如此害怕厭惡他的接觸，現在卻小心翼翼抓著他的手。
手指都顫抖成那樣，也不敢鬆開。
她害怕他。
刻骨銘心，大約是把他當成了惡魔。
洛斐閉上眼睛，有些絕望地想著。
“如果……”他不說話，秦汐就說了。
她緩緩站了起來，目光中閃過一絲冷然。
她也閉了閉眼睛。
他曾騙了他，她現在騙回來。
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已。
“你還是不肯原諒……”
秦汐斂目，藏起眼中的冷漠。
“那……”她鬆開洛斐的手，轉身朝垃圾桶走去，“我可以……”
“秦汐。”洛斐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他說：“我不怪唐淩，更不會遷怒她，也沒有生你氣。”
“你回去休息吧。”他伸手，替秦汐彆好一縷頭發。
洛斐說完，鬆開了秦汐的胳膊。
他轉身，朝停在不遠處的自己的車走去。
身影似乎有些搖晃，就連腳步都顯得有些沉重。
沒走多遠，洛斐停下腳步卻沒有轉身。
“你贏了。”
他最後，啞聲，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