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秀來活兒了, 來大活兒了。
怎麼說呢？
他們帶家一堆衣服和窗簾。
然而，薑粵這人比較不講究，不穿的東西都是隨意的收起來, 塞在櫃子裡和箱子裡, 像是窗簾，也是一樣。這就導致, 好多衣服有點發黴了。
窗簾更是很誇張, 戚玉秀一回到家, 第二天就開始去溫泉洗衣服。
這個溫泉, 真是萬能的溫泉啊。
洗澡是它, 洗衣也是它。
好在, 這個是活水，水流會順著小渠流到小河，彙聚起來。所以洗衣倒是也不擔心，每到冬天，戚玉秀都更想念自家男人，要不是他找到這個好地方，他們哪裡能這麼方便。
要知道, 這省了燒水, 可不僅僅是省柴火的事兒。
戚玉秀每天按部就班，上午洗衣服, 下午領著三個孩子去聽課。雖然現在雪挺大了，但是這倒是沒影響戚玉秀他們下山學習。這對他們來說, 還不是大雪封山的時候。
戚玉秀有兩天沒來掃盲班，再出現, 少不得有人問一問：“田大家的，你前兩天咋不在？”
戚玉秀：“家裡有活兒。”
這麼一說, 彆人也了然了，其實不止是他們家，彆人家也是，幾乎沒有人能一天不落的在這兒上課。大家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過再次來上課，小寶珠倒是能跟上的，之前的知識，她在薑粵家鞏固了一下，反倒是比在這邊上課記得更好。
不過這也不奇怪，這邊講的很慢，而薑粵不僅講的用心，還聲情並茂，所以就格外的讓人懂了。
在掃盲班，寶山寶珠寶樂是“唯三”的小孩兒，彆人家的小孩兒都沒有帶來的。
小孩兒本身就不喜歡枯燥的學習，加上冬天也格外的冷。
小寶珠他們也冷呀，不過今年他們換了新的棉花重新續了棉襖，就好了很多。他們有新棉襖，但是彆人不見得有的。
所以除了第一天有幾個小孩兒來看情況，在就沒人來了。
“今天我們來學田字，田，田地的田，大家看這個字的布局，像不像是分布好的……”老師站在前頭講課，往下一看，其實是很了然的，有人交頭接耳，有人跑這兒做針線活兒，還有人神遊天外。
但是，也不是沒有人認真的，最認真的，就是田大嫂家的兩個小孩兒。
小寶樂還小，每天下午把這裡當成睡午覺的好地方了，每天都在他媽媽的懷裡睡得不著四六。更可氣的是，本來還沒睡，每一次都是聽了半個來小時，人就昏昏欲睡過去了……這，莫不是把他這當老師的當成催眠的了。
就很氣。
相比於這個煩人的小孩兒，寶山寶珠是很討喜的。
即便是他們不是真心來教學，但是看著兩個小樣兒抬著頭，眼神清淩淩的，十分的認真學習。這當老師的，心裡的就高興，就覺得自己這活兒沒白乾。
“好了，今天的課程就結束了，我們今天教導的五個字，大家都要多複習。另外，上一節課的十以內加減法，也請大家回去多複習。”
小寶珠響呱呱：“好。”
大家都不符合，就她，每次都最熱烈的相應。
這要是念書的時候，這種小孩兒就要被打成跟在老師後頭的小馬屁精啦。
不過哦，現在大家都是都沒有這個感覺。
而此時，下課了，大家都走人，小寶珠倒是湊到了老師的身邊，認認真真的問字，一旁的小寶山話少，但是也眼睛明亮的聽著，眼看他們這樣認真，有人不懷好意是的跟戚玉秀說：“田大媳婦兒，你家娃這麼愛學習，明年念書不？”
可不要覺得這是真的關心。
事實上，這個話是很嘲弄的。誰不知道戚玉秀家裡過的窮啊，他們可不相信她有這個錢呢。
再說哩，男娃娃不是親生的，女娃娃讀書也沒用，讀書乾啥呢。
戚玉秀：“嗬嗬。”
這個笑聲，就很魔性了。
她冷淡的掃了說話的人一眼，隨即點了點寶樂的小鼻子，說：“小懶豬醒一醒，這個時候還睡，晚上睡不睡了？”
小寶樂迷迷糊糊的抬頭，唔噥一聲，戚玉秀說：“你以後再睡這麼多，以後就彆跟媽媽來上課了，自己在家玩兒吧。”
小寶樂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不！”
剛睡醒的小娃娃，戚玉秀哪兒敢給他抱出去，隻是說：“下次不許睡這麼多了。”
小寶珠趕緊討好的好：“好。”
他撒嬌的摟住戚玉秀的脖子，說：“媽媽最好。”
蓮花嫂子羨慕的感慨：“你家這個小的可真是個貼心的。”
戚玉秀笑中帶著幾分得意：“我家那兩個大的才是真的貼心又懂事兒呢，家裡多虧了他們兩個小家夥兒幫襯。這個小的啊……”她拉長了話音，笑著說：“這就是個小馬屁精啊。”
小寶樂認真：“我很好的。”
戚玉秀笑著說：“媽媽沒說你不好啊，你很好的。”
小寶樂滿足了，他的小手兒抄在袖子裡，說：“我乖了。”
蓮花嫂子看著機靈的小家夥兒，他們見小寶樂不多，一不留神，這小孩兒就長大了不少。而且啊，小家夥兒是真的很會長，他幾乎是吸取了爹媽的所有長相上的優點。
這麼想著，蓮花嫂子又抬頭看向了寶珠。
小寶珠比弟弟黑一點，這不意外，小姑娘整天在山裡跑，哪兒能不曬黑？倒是小寶樂，他們基本見不著，基本都被關在家裡，捂也捂白了。可是不管是黑還是白，不可否認的是，這兩個孩子，都是完全吸收了爹媽長相上的優點。
她真誠的時候：“你家孩子真是會長啊。”
戚玉秀明白蓮花嫂子想說什麼，笑著說：“可不呢！他們都更像他爸。”
“眼睛像你。”
戚玉秀：“我再怎麼也是他媽，還能一點也不像？”
她笑了出來，這時小寶山和小寶珠也手牽手過來了，戚玉秀：“問完了？”
小寶珠點頭：“問完了。”
她整了一下自己的小棉襖，說：“回家嗎？”
戚玉秀：“不回家去哪兒？”
他們算是走的比較晚的了，戚玉秀跟蓮花嫂子道了彆，這就把小寶樂背好，這才往家走。
回家的路上，北風呼呼吹，她念叨：“等我回家給你們做個帽子，這耳朵都凍紅了。”
小寶珠聽說他們要有帽子了，興奮勁兒又出來了，走路都快了不少。戚玉秀：“你慢點走。小心點。”
小寶珠：“我知道的呀，上一次啊，我就是在這裡碰到小刺蝟的。”
戚玉秀笑：“咋地？你的意思是還能遇見？”
小寶珠：“不知道呀。”
她正準備繼續往前走，突然就停下腳步，說：“媽媽，你看！你看是它，是上次的小刺蝟。”
她正說話呢，雪窩兒略微動了下，露出一點點小刺蝟的刺兒……
戚玉秀：“呦，還真是刺蝟啊。”
她想到村裡的謠言，說：“咱們可彆招它，刺蝟可不是能隨便招惹的，離遠點。”
小寶珠：“媽媽，我們又沒有想吃它。”
戚玉秀：“那你乾啥？咋的？你還想弄回家養著？”
小寶珠：“那也沒有。”
他們自己家都是剛吃飽沒幾天，不想呢。
戚玉秀：“那咱們走吧。”
幾個人往前走，沒走多遠，小寶珠回頭一看，驚訝的睜大眼，趕緊拉住媽媽的衣擺，說：“媽媽，你看，小刺蝟跟上來了！媽呀，它怎麼跟上來了！它要賴上我們。”
戚玉秀回頭看這邊不遠處的小刺蝟，剛才還在山路邊兒雪窩窩裡的小刺蝟，現在出現了路中間。
戚玉秀凶巴巴：“彆跟著我們，不然我吃了你。”
小刺蝟動了動。
戚玉秀：“吃掉你！”
戚玉秀的威脅並沒有嚇到小刺蝟，他們一路回家，小刺蝟也一路還是跟上來了。
這還是一隻“尾隨蝟”。
小寶珠團團轉：“怎麼辦，怎麼辦！”
戚玉秀看了看，就見小刺蝟並沒有進院子，似乎是縮在了門口的角落，說：“讓它在哪兒待著吧。”
她又去看了看，小刺蝟埋在籬笆邊兒，幾乎都要跟籬笆混在一起，看不出了。戚玉秀盯著看了一會兒，小刺蝟動也不動，擺明了裝死。
戚玉秀：“……”
她再次警告：“不要糾纏我們。”
她轉頭兒進屋，就看三個小孩兒六隻大眼睛萌萌噠盯著自己，她說：“沒事兒，不用理它。你們去屋裡溫習一下今天學過的。”
寶珠：“好。”
寶山牽住了寶樂，三個小孩兒一起進屋了。
戚玉秀沒著急做飯，她摸了摸終於晾乾了的窗簾，小寶山立刻就要幫忙，戚玉秀搖頭：“不用收，就放著吧，在晾一宿，明天上午我做被子。”
這些來說對薑粵沒什麼用的，但是戚玉秀很用的上，他們家一直都是一大一小兩床被子。即便是賺了錢，也沒有調整，戚玉秀原本是想給他們做新的，畢竟他家還有點新布。
但是那段時間每天要出門做生意沒有時間，倒是一直沒騰出空閒。
現在有了這個窗簾，戚玉秀摸過了，是棉的呢，而且是灰色，一點都不突兀。正好做被子褥子。
“我算計過了，不給你們做大的，這些窗簾就能做出兩床被子和兩床褥子了，以後我們就都有自己的。”
小寶珠高興的呦吼了一下，驚喜的說：“我以後也要自己睡了嗎？是我自己睡了嗎？”
戚玉秀笑了：“對，你自己睡。寶山也自己睡。”
小寶樂聽到這裡，一下子抱住寶山，說：“我跟哥哥。”
戚玉秀：“你可饒了你哥哥吧，以後你也自己睡，大家都自己。”
小寶樂眨巴眼。
戚玉秀：“有這好事兒你還不高興？”
她點點孩子的小鼻尖，說：“你就偷著樂吧，彆人家小孩兒不一定有你這個待遇呢。”
她喃喃：“我今晚就給你們做帽子，明天做被子……”
要不說，這是個時代的農村婦女真是沒有休息的時間呢。戚玉秀已經是很利索的婦女呢。可是還是每天都有許多事情。秋天裡有許多，冬天裡也不少。
“媽媽，我能幫忙。”
戚玉秀笑：“好的。”
她開始做晚飯，今晚吃的是麵疙瘩湯，戚玉秀剪了一茬兒黃豆芽，說：“也得放點蔬菜，這樣健康。”
她家現在也吃粗糧，不過吃的少多了，村裡分的那些，她大部分都是留著沒動的。總歸有在人前要吃粗糧的時候。其實她也不想給孩子養成吃細糧的習慣。就怕養成習慣以後沒有機會了改不掉。
然而萬萬沒想到，那邊兒粗糧一點都不便宜，很多都是跟大米白麵一樣的價格。
當然，要說價錢低的粗糧也有一點，不過低不太多，誰不會算賬啊！
而除了價格低的，還有價格高的。
有些五穀雜糧，價格還比細糧更高一些。
這就讓戚玉秀很懵逼了，既然同樣的價錢，那她乾啥不讓孩子吃好點？
反正，以後再說以後的事兒。
他們現在有機會不吃好的，以後沒有了想吃都吃不到。
這麼想著，戚玉秀現在隻要在家，都是悄悄的吃細糧。
戚玉秀下了麵疙瘩湯，叫：“吃飯啦。”
雖然他們家現在吃得好，但是小孩子吃飯是一點也不用操心的。這個時間，可不是家家戶戶都吃晚飯的，很多人家其實吃兩頓飯，基本上三點半四點左右就吃過了。
如同他們家這樣的，倒是不多了。
田老三媳婦兒多兒領著大閨女二閨女在山上拖柴火。她苦咧咧的說：“你們看，沒有兒子日子就是不好過。你二伯母現在都能在家休息，我卻要領著你們兩個賠錢貨上山撿柴。家裡的柴火也不是不夠用，你奶就是存心折騰我們的……”
說到這裡，田三媳婦兒越發的難受，她拍著肚子，說：“我這啥運氣呢？我都改名叫多兒了，怎麼還不懷孕呢！我要是生個兒子，哪裡還用遭這個罪？”
她正說著話，就看到二閨女看著遠處。
她不樂意了，說：“你這是乾啥！我說話你還要走神兒，怪不得你奶不喜歡你，我看你不僅是個賠錢貨，還是個掃把星。”
她恨恨的伸手掐了盼弟一把。
盼弟：“唔。”
她倒吸一口氣，趕緊躲：“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田三媳婦兒冷著聲：“你看啥？”
盼弟趕緊的：“媽，你看大伯家煙囪冒煙兒呢，他家在做飯。”
田三媳婦兒順著看過去，果然是在冒煙兒，她嫉妒的冷冷的看著那頭兒，說：“呸！”
隨即想到什麼，她又笑了出來，說：“你看他們家煙囪冒煙兒，指不定是燒炕呢！你還真當他們能吃三頓飯？這想都不要想！也不看看自己啥啥樣人家。”
招娣點頭，附和她媽，她說：“是啊，大伯家過什麼日子，咱們都曉得。”
盼弟看著他們，說：“那他家還能燒炕，咱家稍微燒一點奶就不樂意。”
她又說：“她家就算是喝野菜粥，也不比咱們過的差。奶什麼都不給咱們。”
田三媳婦兒眼看二閨女犟嘴，更不樂意了，她直接就上手，使勁兒掐人：“你個死妮子，你奶對我們不好。該不是因為我生了你們幾個討債鬼？現在你還在我麵前說這些有的沒的，你是存心要剜我的心啊！”
田三媳婦兒在家裡小聲小氣，但是在閨女麵前十分能耀武揚威，她也不掐人了，直接捶著二閨女，說：“你個不懂事兒的。”
盼弟使勁兒閃躲，哭喊著：“媽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
田三媳婦兒：“啊呸！”
倒是越發的凶了起來，捂著臉：“我這是什麼命，我這是什麼命啊。我可太難了啊！”
這個時候，就算是兩頓飯，也鮮少有出來的。她乾嚎了一會兒也沒人圍觀，田三媳婦兒又去擰閨女，盼弟心眼兒多，她使勁兒往姐姐招娣身後躲，說：“媽，你被打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
田三媳婦兒：“你知道？我看你什麼也不知道！”
她越想越氣，看著擋在盼弟前邊的招娣，說：“你還有臉擋在這兒？”
招娣微微發抖，小心翼翼的說：“媽，你彆打盼弟了，盼弟她知道錯的。”
田三媳婦兒在婆婆和妯娌麵前總是一副淒苦的模樣兒，但是在女兒麵前卻沒有：“你還有臉說話？我讓你乾的事兒，哪個你乾好了？屁用沒有！我不是讓你討好沈安啊，你咋做的？昂，你個沒用的東西！”
招娣耷拉著腦袋，盼弟眼看話題轉開，生怕他媽再說自己，趕緊附和著說：“姐，媽的話，你得聽。沈安很好糊弄的。”
招娣：“她不喜歡我。”
“你管她喜不喜歡你，你就跟盼弟一樣拍馬屁就行，從她哪裡討點零嘴兒回來孝敬你爸就行，喜不喜歡你又這麼地了？你個不孝順的！”
田三媳婦兒用力一推閨女，招娣嗷了一聲，摔下了山坡。
田三媳婦兒：“啊……招娣，招娣……”
她尖叫：“來人啊，快來人啊！”
……
一大早。
戚玉秀找了一件衣服，剪出了四個帽子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