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老師的輪班知青來看, 雖然多了人，但是卻很煩人。
因為，好些個小孩兒根本坐不住, 而且來了也不是真心想學習, 就是過來混時間。讓他們很受挫。雖然他們是無奈的來做掃盲班的老師，但是到底也是個老師。是很滿足於學生認真聽講的, 把他們當回事兒的。
這就仿佛彌補了他們做體力活兒的不行。
大概隱藏這樣一股子含義, 喏, 你看我種玉米不行, 收地瓜不行, 但是我比你們有學問啊。我認字兒我會算術我讀書了, 我是一個能乾男孩兒/女孩兒。
但是現在增加的這些人，根本不是真的想要“掃盲”，他們就是來混日子，不聽講就算了還嘀嘀咕咕說小話兒，你說煩不煩人。
輪班做老師的幾個知青都不怎麼樂意。
真正是想來多少學點東西的，也不怎麼樂意，本來一節課能講十個字, 現在因為混亂能講八個, 他們自然是煩躁。
不過要說這些人裡，也有高興的。
例如, 小寶珠兄妹。
原來整個掃盲班隻有他們幾個小孩兒，現在人多了, 他們自然高興呀。
當然也不是為了有小夥伴，這兩個小孩兒這兩年就沒有什麼小夥伴, 哪裡會對小夥伴這麼渴望呢。他們是因為有比較啦。以前沒有彆的小孩兒，不能證明自己。現在有了彆的小孩子, 就可以了呀。
田家?虛榮?小兄妹。
確實，有了對比之後，大家越發的覺得這兩個小孩兒乖巧懂事兒又好學了。
再看自家的娃，怎麼就那麼想打屁股呢！
其他小孩兒：“……”
人心啊，太險惡了。
招娣可真是沒想到，她堂妹他們原來這麼小就是“彆人家的孩子”了，這個詞兒是她後來學到的，但是現在看來，還是十分當用的。上一輩子招娣沒讀過什麼書，不過後來自己做小生意也是學了認字，也學了算賬。
所以現在她上不上掃盲班，其實的意義不大。
剛重生的時候，她是很想來的，但是後來又反應過來。自己的目標該是上學，掃盲班不是那麼重要。不過大隊長來他家不知道說了什麼，她奶倒是一股腦的將他們趕了過來。
雖然她沒有來讀掃盲班的必要，但是能出來還是高興的，這兩天田家的氣氛可不是很好。能出來總是好過待在家裡。
誰讓，大伯母今年評上了現金勞動工作者了呢。他家怎麼能不嫉妒？
提到這個事兒，招娣突然就想起一件事兒，
這件事兒就跟她大伯母當選先進工作者有關。
她大伯母當選先進工作者去公社領獎，遇到一個小青年調戲女同誌，她就仗義的幫忙了，結果沒得到表揚反而惹來一身腥。小青年被打了反咬了大伯母，而那個女青年不僅不幫忙作證，還偷偷的跑掉了。
這就讓戚玉秀裡外不是人，有口難辯。最後還賠償了三十塊錢的醫藥費。
而因為她打人，又被扣在公社的公安局，結果當天晚上根本沒能回家，他們家因為隻有幾個孩子，不知道那個殺千刀的起了心思，他們家就遭了賊。
三個小孩兒因為反抗被推到了地窖裡，差點悶死。
當時寶樂差點搶救不過來。
其實在這件事兒之前，寶樂已經好久沒有生病了，但是從這件事兒之後，寶樂的身體才是真的不好了。她在得到寶珠幫助那次，也在老家見到寶樂了，他一個養尊處優的人，氣色真的不比她這個三天兩天挨揍，吃不好穿不暖日子過得磕磕絆絆的人好多少。
這件事兒，招娣是突然想起來的，她看向了大伯母的背影，猶豫這件事兒要怎麼說才能攔住人。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知道這件事兒，她怎麼也不能讓他們再走這麼一遭。畢竟，當年是寶珠幫了她。
這個人情，無論如何她都要回報的。
可是，到底該怎麼說這又是個問題了，她總不能大大咧咧的去告訴人家，你不要去，會出事兒。而且，她不知道那個去寶珠家偷東西的人是誰，到後來，也沒有人再提起這茬兒。
所以她想提醒，都不知道該防備誰。
招娣陷入了深深的為難，她看著戚玉秀，卻不知道，也有人看著她。
盼弟小心翼翼的盯著姐姐，覺得姐姐最近態度很奇怪。
往常的時候，她對自己很好的。但是現在好像根本不是了，她會顧著其他人，但是獨獨不會顧著她。這讓盼弟委屈極了，她覺得她這個姐姐真是一個壞坯子，自家姐妹，竟然就要這麼冷漠。
憑什麼不對她好。
她可是妹妹，做大姐的，就得全心全意付出，沒看妞子姐姐對狗子他們多好嗎？
她姐姐這樣，太不稱職了。
就在盼弟怨恨的看著招娣的時候，妞子福子也在看她，兩姐妹彼此對視，微微搖頭。
彆看幾個孩子裡，妞子最大最懂事兒，但是她是二房的人，她媽也時常告訴她那些有的沒的，妞子心裡還是有一點點懂得的。他們彆看都是一家人，其實還是隔著房呢。
而跟她們坐在一起的，是表妹沈安，也就是田玉貞的閨女，她跟福子玩的最好，招娣也是她的跟班。
她在家自然是沒有人要求她來掃盲班，但是呢，她還是來了，她是過來看熱鬨的，福子說這裡人多，她自然要來看看。可是她一來，看到的不是什麼人多人少，而是寶珠的衣服、寶珠的帽子還有寶珠的衣服，她的每一樣東西，都很好的。
沈安他們家條件不錯的，家裡勞動力多人少，自然就能過得好。
可是，她也沒有田寶珠這麼新的東西。
而且，她發覺寶珠長好看了。
她變高了變白了還長肉了。
彆人每天看見寶珠不覺得，但是沈安已經好久沒看見寶珠了，這一見，小孩兒心裡卻是震驚的不得了。她盯著小寶珠不動，而此時的小寶珠呢。
正在安心聽課。
就在大家的心思各異，各個兒都沒認真聽講的時候，小寶珠是在認真聽課的。
大冷天從半山腰走下來，難道是為了摸魚嗎？當然不是的呀，不認認真真聽課，多對不起來回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呀，她可是個好孩子。
這一節是數學課，現在是在教十以內加減法。
因為是掃盲班，所以課程教的很慢，主打是要把他們教會，倒是不格外往外衝。小寶珠也學的很紮實。
“今天，我們的課程向外拓展一些，仍舊是一位數的加減法，但是這一次，不局限在十以內。大家學習算術，要格外用心。也許大家覺得用不到，其實這絕對不是的，你們想，你們去供銷社買東西……”
周知青講了一個笑話，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他繼續：“那我們現在開始。”
知青們講課其實不是固定的人，但是因為最近人多，太亂糟了，大家都煩躁的很。隻有周知青好脾氣，也不跟其他人計較，不管誰跟他商量，他都答應代課，一來二去，現在竟然仿佛隻有他一個老師了。
他說：“那麼我們現在提問一下吧。”
他含笑：“可不能扒拉手指頭啊。誰來算一下，七加八等於多少？”
小寶珠小包子臉似乎皺成了一小團，很快的，她就立刻舉手。周知青笑：“田寶珠小朋友，你來說。”
寶珠趕緊開口：“十五。”
周知青：“對，你上課很認真。”
小寶珠驕傲的翹起了嘴角，小臉兒喜氣洋洋。
不認真讀書，跟小鹹魚有什麼區彆呢。
她好能的。
不愛讀書的時候，這一節課真是千難萬難，但是喜歡讀書的時候，這一節課真是快的不得了。小寶珠他們還沒有什麼感覺，就已經下課了。
小家夥兒的腦袋啪嗒一下就靠在了哥哥的肩膀，說：“哥哥，好快哦。”
小寶山摸著她的頭，說：“好啦，我們隻是來掃盲班啊，大家家裡還有活兒的，等我們明年上學，你就能多在學校待一會兒，多學東西了。”
小寶珠重重點頭，哦了一聲。
二嫂子聽了他們的話，再次問戚玉秀：“你明年真的要送孩子上學啊。”
戚玉秀點頭：“我是這麼打算的。”
二嫂子：“那你日子會更難的。”
戚玉秀：“有句話怎麼來說的，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再窮也不能窮教育。我覺得這話還蠻對的。”
二嫂子：“咦？這話誰說的？真是很有道理啊！”
戚玉秀：“……”
那個人，叫薑粵。
“田大媳婦兒。”戚玉秀看到大隊長過來了，問道：“大隊長，有事兒啊。”
大隊長：“這個是會計給你寫的獲獎感言，你回去背一下。”
遠處招娣一下子緊繃起來。
而戚玉秀倒是沒事兒人一樣接過，說：“成。”
她沒在這邊耽擱，孩子們不問題，他們一般就趕緊往家走，畢竟，他們跟村裡人可不一樣，人家走的早點晚點，路也是好走的，都是他們，可不好走啊。
戚玉秀領著三個孩子出門回家，她們走了，倒是收獲了一撥或羨慕或嫉妒或擔憂的視線。
彆看大隊會計給寫了稿子，但是這稿子也相當的白話，所以倒也不算十分的咬文嚼字。戚玉秀晚上通讀了一遍，把不認識的字標上了拚音。
雖說會計說不認識的字兒可以問他，但是戚玉秀倒是沒用。
畢竟，她可是會查字典的，他們家有一本新華詞典呢。
戚玉秀簡直把這個當成了萬能百寶袋。
其實這麼說也不假啊，在這個人均學曆十分低的時代，有一本新華詞典能夠方便識字兒，說她是萬能百寶袋，一點也不突兀啊。
好像，就是如此。
當然了，不管背誦難不難，對一個農村婦女來說都是不容易的。說句難聽的，能讀順了都得浪費一些時間，更不要說現在還要背下來了，戚玉秀這愁的啊，一大早就起來了。
她燒火的時候還看著紙條，唉聲歎氣，這可真是太難了。
“寶山寶珠，起來吃飯了。”
小寶珠正做著美夢呢，就聽到媽媽的叫聲，小家夥兒唔噥一聲，翻身打了個滾，小腿兒直接踹到了小寶山。
小寶山揉揉眼睛，打了個哈切坐了起來，他看著小妹妹，說：“寶珠早上好。”
寶珠笑眯眯，軟軟糯糯：“哥哥早上好。”
雖然才在薑粵家住了一宿，但是他們也是學到了一些的哦。
小孩兒穿上棉襖，也沒著急疊被子，反而是拉起了小寶樂，兄妹三個用熱水洗了臉，小家夥兒呼了一聲，說：“真好。”
他們家現在是有暖壺的，所以基本上洗臉洗手都用熱水，還彆說，不知道是不是今年保護的比較好，日子比較好，他們幾個小孩兒的凍瘡竟然都沒犯呢。
他們家隻有媽媽的凍瘡有點犯了，不過也比以前輕不少。
“媽媽今早煮了皮蛋瘦肉粥。”
彆說小寶珠他們在薑粵那邊住了一天就學了不少東西，其實戚玉秀也是啊，早餐的皮蛋瘦肉粥，木耳雞絲粥，枸杞南瓜粥，她都學會了。
反正，萬物皆可做粥。
這是她琢磨出來的，但是有錯嗎？
沒有。
戚玉秀家的皮蛋瘦肉粥，是瘦身款的皮蛋瘦肉粥。就是裡麵完全沒有皮蛋，但是戚玉秀一人加了一個雞蛋，連她自己都有！
戚玉秀在那邊是買了很多雞蛋放在地窖的，但是她不舍得吃，雖然明知道在那邊雞蛋是人人都可以消耗的起的，但是戚玉秀活了這麼大的觀念也沒那麼容易被影響。
就是，雞蛋很金貴。
也不是他不容易被影響，雖然這個價錢沒有那麼高了，但是沒看見嗎？這個仍是大家必備的，仍是當成很不錯的營養品。所以戚玉秀是真的不怎麼舍得吃。
這跟大米不同，大米也是好東西，但是她是好的糧食。
但是雞蛋是，補品。
意義不同。
在一想到冬天天冷可能就不容易去那邊，戚玉秀就更是想要把這個留給孩子們。
但是，不得不說。
招娣的事情改變了她。
她原來就曉得該是自己該是好好的保重，因為她是孩子唯一的支柱，但是到底沒有現在這樣仔細。現在，戚玉秀是實實在在的明白老田家是多麼的靠不住。
所以，她不僅要吃飽，也得要吃好。
她這當媽的生龍活虎，家裡的崽才能好。
戚玉秀吃掉了一個雞蛋，一碗粥，又乾掉了昨晚剩下的米飯，她把昨晚的剩飯剩菜，做成了炒飯。小寶山小寶珠也跟著吃了一點，小孩子飯量再大也就那樣。
“媽媽，你昨晚沒吃完哦。”小寶珠碎碎念，她家一貫都是沒有剩飯的呀。
戚玉秀把剩下的包圓兒，說：“上一次在小薑哪兒，她說晚上吃太多不好，反而是早上和中午該是多吃點。所以我現在晚上都隻吃個七分飽就收。”
她的七分飽，比一般人吃飽都多，但是戚玉秀樂意，戚玉秀愛吃。
“媽媽，大隊什麼時候殺豬呀？”
小寶珠跟著哥哥喂雞，喂過了，低頭跟小刺蝟玩兒，他們家的小刺蝟，專心的窩在堂屋，無欲無求。
小寶珠：“我怎麼都沒有看到刺球兒吃東西呀？”
小寶珠又說：“媽媽，你不是說小刺蝟吃蚯蚓嗎？可是冬天沒有蚯蚓呀，它也沒有像是蛇一樣冬眠。”
小寶珠繼續說：“媽媽，這個蛇，哦不，這個小刺球兒怎麼都沒長一點啊。”
戚玉秀：“……你去找你哥哥和弟弟玩吧。”
他家寶珠什麼都好，就是小嘴兒叭叭的很能說讓她腦子都嗡嗡。
小寶珠絲毫不覺得自己被媽媽嫌棄了，蹦蹦跳跳的進屋，寶山已經拿出了今日份的識字卡，這段時間，他們認字的速度變得很快。
小寶珠去識字了，戚玉秀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刷過了碗，這才回到炕上做活兒。
這是她打算給小孩子改的夏天的衣服，不過一看就不是明年夏天穿的，因為衣服很大。這也沒辦法，戚玉秀雖然手裡是有不少紅東西，但是不好一下子都拿出來。
現在隻添置一件新衣服，都夠惹人注目了。
她不禁想到那邊，衣服隨便穿，想一想真是羨慕。
最近事情少了，她不那麼忙碌了，反倒是會時常想起來做小生意時候遇到的人和事兒，還有一些見識。
“大嫂，大嫂你在家嗎？”
戚玉秀嘴裡念叨著怎麼又來人了，將孩子們的識字卡收起來，隨即來到院子裡，兩隻老母雞在院子裡溜溜達達，趾高氣揚。
隻要我們下蛋，我們就是這個家裡的功臣。
功臣母雞，溜溜達達。
戚玉秀：“玉貞你咋來了，快進來。”
戚玉秀跟小姑子關係還是很好的，老田家一直跟她保持不錯關係的，隻有一個田玉貞。其實她嫁過去的時候，也沒說太過友好，但是後來發生了田二嫂的事兒，她攛掇家裡把田玉貞嫁給的一戶不太好的人家，那時才漸漸不同。
人都是靠對比的嘛！
戚玉秀：“進來吧，外麵冷。”
田玉貞爽朗的笑：“冷啥啊，今天天氣還成的。”
她一進門就迎來幾個小孩兒脆生生的叫姑姑，田玉貞應了，從兜裡掏出炒花生，說：“來，姑姑給你們帶了零嘴兒。”
田玉貞帶了兩把炒花生，小寶珠炸呼呼的：“謝謝姑姑，我最喜歡吃炒花生啦。”
田玉貞笑容更燦爛了一些。
戚玉秀拆穿她：“你什麼不喜歡吃？”
小寶珠驕傲的翹著下巴，說：“我是一個愛吃飯的好孩子。”
她又把弟弟扒拉到自己身邊，說：“弟弟比我還貪吃。”
戚玉秀笑：“嗯，他是比你還貪吃。”
小寶樂趕緊拍著小肚皮說：“壯壯。”
這話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田玉貞好久沒來了，她掃了一眼屋子裡，這一看，倒是詫異了不少，她雖然跟大嫂關係好，但是一般也是不怎麼過來串門的，主要是，她婆家不怎麼願意，說到底，老人都是覺得寶山不吉利。